戴凤苦笑道：“实是巧了，福建那边的御史大人才传过来的信儿。”戚秉棻之父正是承平六年上任的福建布政使, 如今九年秩满, 正在谋求转任更为富庶之地, 或者索性回京做部堂高官。
吕文则的眼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他脸上：“你又在这里闹这个苦情样子给谁看？”
戴凤的脸色更苦了, 只好深深将身子弯下去, 好教主子们生气的时候不要看见自己那张脸迁怒自己。
那封折子上写的东西很简单, 只有血书的一句话：“戚氏通倭。”
吕文则的脸色瞬间铁青：“能肯定么？”
沈令嘉将那封折子接过来, 脸色也很难看：“都用血写了, 再问这个未免为难人。”
郗法凑到沈令嘉身边瞧了一眼, 登时气急败坏道：“戚氏的眼界未免太窄了！”他的脸色飞快地往青紫色发展，喘的气也越来越粗重，沈令嘉看得不好, 忙道：“戴凤休愣着了，快去请章继, 勿要惊动旁人！”
戴凤巴不得快溜走，忙退下去了。
吕文则骂道：“怪道他们家一时替勋贵干事，一时替世家干事呢, 原来都是里通外国的勾当！那东瀛的倭国也不过是个乡下村集一样的地方, 寻常诸王侯之间大战也只得几百个人的，还不如大些的村头争水。戚氏竟这样不开眼，倒去替他们做事！”
戚氏里通外国其实也不是很不常见，毕竟做到了高官么, 总有些人想着“转投明主”, 好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。至于通倭的就更多了, 沿海好些官民都是与海贼一个鼻孔出气的，坑着朝廷的武库与钱粮，抢掠着沿海的好百姓们，自己肥得流油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。似这等人，朝廷捉到了就要凌迟的。
可是戚氏也是一方豪族，戚秉棻的父亲也是堂堂的三品布政使，你们家做到了这么大的官位，这么大的名声，还要去帮着东瀛那些个还不如内地一个普通世家的“将军”们做事，未免太自甘堕落了罢？
沈令嘉第一反应就是：“其中莫非有诈？难道戚氏只是表面上替倭人做事，其实另有主人？”
吕文则道：“揭了一层勋贵走狗的皮，又有一层世家走狗的皮；揭了一层世家走狗的皮，还有倭人掺和在里头——他们家这是几姓家奴？堂堂的高官之家，竟这样下贱？”
郗法拼命喘着气，道：“先……先救御史与侍卫亲军……”这是郗法手里最忠心也是素质最高的两队人，必须得救的。
吕文则简直看不下去郗法这个呼哧带喘的样子，忙劝道：“妾这就安排，您先闭目养神。”
沈令嘉给郗法服了几颗药，转头对吕文则道：“御史血书，十有八九是当地官员之中有内鬼，情况已经十分紧急了。眼下再要增侍卫亲军过去，必须得是马军，步军调动不了当地马匹，万一跑不回来怎么办？且要找一个好借口，总不能大剌剌地说福建布政使通敌叛国，那么着非人心浮动不可。”
吕文则应了一声道：“知道了。”便自取了纸笔过来写着，口中道：“旁人都没有那个威信，侍卫亲军的马军副统领似乎是建宁郡王？且叫他过去镇着场子，况且福建建宁府既是他的封地，想来他也还知道些底细，比旁人一头雾水就撞进去好。”
沈令嘉心中一动，忽然道：“侍卫亲军之中是否还有封地在其他今年受灾地方的宗室？提防调虎离山。”
吕文则会意道：“我会告诉总统领他们记得留下可靠的人来统率侍卫亲军的。”又道：“今年皇爷尚未观军士比武，可以操办起来了，顺便再查一查亲军之中有没有外来的不可靠的人。”
她们两个议定了，外头戴凤也匆匆将章继带到了，章继如今好有六十多岁快七十了，满头花白十分可怜，叫戴凤匆匆拉进屋来纳头便拜，戴凤一把将他拎起来：“院使大人！这等节骨眼儿上您还在这儿瞎客气呢？”
章继跟头咕噜爬进来，先用金针，再用按穴，郗法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了，章继方一抹头上的汗水叹道：“往日皇爷吃的方子还有没有？不用改了，照样煎了来给皇爷吃就是。”
沈令嘉看得颇有些胆战心惊，也不敢当着郗法的面说这些丧气话，看得郗法的气喘匀了，外头侍女内监都涌上来服侍他，自趁着乱将章继拉到了外头悄声问道：“院使给我一句实话，皇爷的身子挺得过几年？”
章继道：“娘娘何出此言？”一边在那里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沈令嘉。
沈令嘉哪有那个耐心和他闹？一巴掌将这老头的脑袋摁下来警告道：“你说不说？”
章继嘴角一抽，这才微微摇头道：“皇爷如今三十五，要像先代各庙一样活到了五六十是很难了，能到四十就很了不得了。”
沈令嘉心里算了算，正好，过几年太子及冠了之后登基，再与石城郡主大婚，她与吕文则等人各归各位，随着儿子到封地上做一个老太妃，也舒舒服服地养老去了。只是五年之内能否尽除世家又是一个未知数，否则郗法一死，对保.皇.党的打击太大了，世家那边势力一涨，皇室众人这几年的功夫都成了泡影，未免太叫人失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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