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那贾琏办完事,急忙回来,先到了尤二姐处,发现这里竟被封了锁,只有一个看房子的老头儿。贾琏忙问他缘故,老头子细说原委,贾琏无奈只得先回府中见了贾赦和邢氏。贾赦见贾琏做事用功,心下欢喜,就赏了他一百两银子,又将房中一个十七岁的丫鬟名唤秋桐的,赏给贾琏为妾。贾琏回到家来,见了凤姐略有愧色,但凤姐与尤二姐一同出迎,脸上一番平静。那贾琏又将秋桐之事说了,脸上未免有些得意之色、骄矜之容。凤姐听了,忙命两个媳妇坐车将秋桐接了来。凤姐心中一刺未除,又平空添了一刺,只好吞声忍气,将好颜面换出来遮掩。
尤二姐这些日子过得煎熬。身边除了平儿,众丫头媳妇无不言三语四、指桑说槐、暗相讥刺。这秋桐自以为是贾赦之赐,无人敢小看她,平时连凤姐、平儿皆不放在眼里,岂肯容得下尤二姐。她骂尤二姐:“先奸后娶没汉子要的娼妇,也来要我的强。”凤姐听了暗乐,尤二姐听了暗愧暗怒暗气,淌眼抹泪,又不敢抱怨,因为凤姐并无露出一点坏形来。
不久凤姐装病,便不和尤二姐一起吃饭了,每日只命人端了菜饭到她房中。那茶饭都系不堪之物,平儿看不过,自己拿了钱出来弄菜与她吃。秋桐一时撞见了,便去说舌告诉凤姐。于是凤姐就骂平儿说:“人家养猫拿耗子,我的猫倒咬鸡。”平儿不敢多说,自此也远着了,又暗恨秋桐,只是难以出口。
凤姐虽恨秋桐,但又乐得借她先压制尤二姐,用“借剑杀人”之法,“坐山观虎斗”,等秋桐杀了尤二姐,自己再杀秋桐。凤姐主意已定,在没人处常私劝秋桐说:“你年轻不知事。她现是二房奶奶,我还让她三分,你去硬碰,岂不是自寻其死?”那秋桐听了这话,越发恼了,大口乱骂说:“你把素日的威风怎都没了?我眼里揉不下沙子去。让我和她这淫妇弄一回,她才知道我的厉害。”凤姐在屋里,只装作不敢出声儿。气得尤二姐在房里哭泣,饭也不吃,又不敢告诉贾琏。而贾琏与秋桐正新鲜热乎,情意绵绵,哪里还惦念尤二姐呢。
凤姐身体有点不舒服,秋桐又恶人先告状,去贾母那里说尤二姐天天在屋里咒凤姐。贾母说:“凤姐待她如此好,她竟然做这等事,真是个贱人。”也就不喜欢尤二姐了。其他人见老太太的态度日渐冷淡,也更加踏践起来,弄得这尤二姐要死不能,要生不得。
那尤二姐原是个花为肠肚雪作肌肤的人,如何经得这般磨折,不过受了一个月的暗气,便恹恹得了一病,四肢懒动,茶饭不进,渐次黄瘦下去。等贾琏来看时,因无人在侧,她便泣说:“我这病便不能好了。我来了半年,腹中也有身孕,但不能预知男女。倘天见怜,生了下来还可,若不然,我这命就不保。”贾琏亦泣道:“你只放心,我请人来医治。”于是出去即刻请医生。
一名胡太医诊治了一番,开了方子,作辞而去。贾琏命人送了诊礼,抓了药来,调服下去。谁知只半夜,尤二姐腹痛不止,竟将一个已成形的男胎打了下来。接着血崩不止,二姐昏迷了过去,奄奄一息。贾琏要去找那胡太医拼命,那胡太医闻知卷包而逃。
凤姐又挑拨说,是秋桐的属相冲了尤二姐,才有此灾妄。这下惹得秋桐大怒,说:“她怀的还不定是谁的孩子,姓王姓张还不知道呢!”尤二姐听了这恶言恶语,心下自思:“病已成势,日无所养,反有所伤,料定必不能好。况胎已打下,无可悬心,何必受这些零气,不如一死,倒还干净。”于是,她挣扎起来,打开箱子,找出一块生金,也不知多重,含泪狠命吞入口中,几次拼命直脖,方咽了下去。又赶忙将衣服首饰穿戴齐整,上炕躺下了。
第二天很晚了,也没有丫鬟来服侍她。等有人想起来推房门进去看时,尤二姐穿戴得齐齐整整,已死去多时了。
当下合宅皆知。贾琏进来,搂尸大哭不止。凤姐也假意哭道:“狠心的妹妹!你怎么丢下我去了,辜负了我的心!”尤氏、贾蓉等也来哭了一场,劝住贾琏。
贾琏找凤姐要银子治办棺椁丧礼,凤姐只推有病,来到贾母处聊天。贾琏只得派人来贾母处问凤姐要银子。凤姐见他,说:“家里近来艰难,你还不知道?昨儿我把两个金项圈当了三百银子,你还做梦呢。这里还有二三十两银子,你要就拿去。”说着,命平儿拿了出来,递与贾琏,又借口说贾母有话,就又走了。恨得贾琏没话可说,只得开了尤二姐箱柜,去拿自己的体己。及开了箱柜,一滴无存,只有些拆簪烂花并几件半新不旧的绸绢衣裳,都是尤二姐素日所穿的,他不禁又伤心哭了起来。贾琏自己用个包袱一齐包了,也不命小厮丫鬟来拿,便自己提着来烧。平儿又是伤心,又是好笑,忙将一包二百两碎银子偷了出来,到厢房拉住贾琏,悄递与他。
那贾母听了凤姐的撺掇,不许尤二姐停在家庙里,贾琏无奈,在尤三姐之墓旁点了一个穴,破土埋葬了。那日送殡,只不过族中人与尤氏婆媳几人而已。凤姐一应不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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