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桧心中暗暗苦笑：“这固执己见的少年说得倒也不错，本相心心念念，一直思慕着靖安这样一位少年英才，若能得到欧阳靖安，足以胜过朝中那些蝇营狗苟的宵小之徒十倍啊。可惜靖安为人太过少年意气，又太过刚直，如若本相不能用之，只能下狠手除去他不可了”
欧阳靖安面对一代权臣，依旧不卑不亢地质问道：“秦相国刚才言道，岳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位和功名，岳帅身居上将之位，在朝野之上的风评乃是最佳的。家中都没有丫鬟和婢妾，自己的夫人亲自织布。靖安亲眼目睹岳帅的治家之道。当年襄阳城的那次血战，伪贼刘豫负隅顽抗。是岳帅的亲生儿子，少将军岳云第一个冒着箭如雨下和滚木擂石，毅然决然地第一个冲上襄阳城楼。少将军的壮举，得到了陛下的嘉奖，而岳帅的高风亮节，也得到了陛下的推重。”
欧阳靖安继续说了下去，眼角的泪水不断溢出，而身侧的岳飞也不禁泪如雨下，觉得自己一生的清白，这是自己永远忘记的信念，只是有时岳飞回忆起自己数载的戎马倥偬，也会觉得对不起岳云。
“当年攻下襄阳城后，岳帅义无反顾地将千金散尽，所有的战功都分给了岳家军的将士们。而少将军却什么也没有得到，立志功名的少将军无声地哭了。那个月色如水的凉夜，靖安这一生都不会忘记，靖安不会忘记少将军那落寞的眼神。”
欧阳靖安直视秦桧，不禁朗声大笑，声震苍穹。
赵构心中一惊，自己心中那个恬静如女孩子一般的靖安从来未曾有过如此怒发冲冠，不禁问道：“朕眼中的靖安不是如此啊，敢问靖安所笑何事？”
欧阳靖安凝望着江南的烟雨柳色，绿杨之外，尽是一碧如洗的沙洲，不禁朗声吟诵道：“迢递高城百尺楼，绿杨枝外尽汀洲。贾生年少虚垂涕，王粲春来更远游。永忆江湖归白发，欲回天地入扁舟。不知腐鼠成滋味，猜意鹓雏竟未休。”
秦桧闻言一惊，尤其是那句“不知腐鼠成滋味，猜意鹓雏竟未休。”更是诛心之论，这位一代权臣能够面对一切的污浊，也能制造一切污浊。可是他不能正视的是自己的那份初心。也许从一开始，自己的操行就比不上岳飞吧。
欧阳靖安将自己的诛心之论进一步言明：“秦相国如今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，将公卿玩弄于股掌之间。临安城中的相府，乃是天下最穷极奢华的所在，府中婢女歌女千人，相府上下，绫罗绸缎如山，鼎铛玉石，金块砂砾。堪比石崇的金谷园。”
欧阳靖安话锋一转：“可是这一切，对于岳帅而言，视如草芥，可相国大人言之凿凿，指控岳帅贪图功名，连年北伐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位。依靖安所见所闻，恐怕秦相国如今议和的高见才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位吧。义山公子写过，而今品尝腐鼠成了一道美味的世道，反而会担忧凤凰来抢夺他们的腐鼠呢？”
岳飞向着欧阳靖安，厉声喊道：“靖安，不要再说下去了，你还不到而立之年，又是朝堂的二品公卿，白衣卿相，权倾天下，你还有自己的抱负与功名，又何必为了岳某冒这么大的风险，置自己的前途于不顾。”
欧阳靖安衣袂轻扬，向着岳飞深深一揖，清秀的容颜间，闪烁着凛然正气，显示出一股英雄之气，沉稳毅重更是透着一种清流文士的潇洒与淡然。靖安敬重地说道：“岳元帅，当年靖安奉朝廷之命，担当将军的监军。在岳家军中历练的两年，靖安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气，也许这就是将军所说的文官不爱钱，武将不惜死。将军的担当深深感动了靖安，靖安早已选择了与将军相知相惜，为了将军那个海晏河清的理想，靖安也自然会尽自己的一份心力。”
岳飞刚毅的目光中闪烁着泪水，说道：“谢谢你，靖安”
赵构心中暗暗思量，觉得十分感伤：“靖安，你是文士，与靖安数十载的深情，你怎么就是不懂得朕的良苦用心，你是朕相知相惜的知己，朕因为对你的信任，才将岳家军的监军之位交给你，就是令你牵制那些骄横跋扈的武将，可是如今朕反而为他人作嫁衣裳。这真是最大的讽刺。”
秦桧手执象牙笏，望着欧阳靖安那张清秀英俊的脸庞，不禁一声长叹：“靖安，正是纵恣花间的年华，为何会如此不珍惜自己。靖安，你要知晓，本相要铲除的，只是那些武将和议和之策的敌人。并没有欧阳公子。公子只需独善其身，又为何又淌入这滩浑水，不珍惜自己的清高。老臣并非公子的敌人，恰恰相反，是老臣当年在陛下面前，苦心提拔公子的。”
欧阳靖安也向着秦桧轻轻一作揖，正色说道：“当年相国的提拔之情，靖安依旧记忆如初，铭记于心，只是如今相国所作所为，有关国难，攸关国辱。大宋的朝野上下，无人可以置身事外，靖安自然要为大宋社稷做万全谋。为万世开太平。鸷鸟之不群兮，自前世而固然。何方圆之能周兮，夫孰异道而相安？相国不是靖安的同道中人，请宽恕在下不能与相国同道而行。”
秦桧不禁脸色铁青，暗暗隐忍欧阳靖安对自己的无理。
赵构将太阿长剑霍然出鞘，寒光闪闪，朝堂之上的数位臣子纷纷拜倒于地，明尧皇帝厉声质问欧阳靖安：“为了一个岳飞，靖安与朕对抗，难道值得吗？靖安最是善于谋国，难道就不会谋身？这一切孰轻孰重，这个利害，靖安不至于不会权衡利弊吧。听朕一言，立刻离开此地。否则你我君臣，恩断义绝！”
欧阳靖安轻轻一动素色的衣袂，轻轻顿首道：“靖安今天所做的一切，都是值得的。大丈夫行事，论是非对错，而不问生死顺逆。为万世开太平，是大宋文人的责任，靖安愿意听凭陛下的一切处断，臣无所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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