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舅看了一眼锅中蟹眼泡咕嘟着的汤汁，说：“好，要再点个亮。”
把里面的姜片蒜片用漏眼勺舀走，右手圆勺看似随意地兜了些许明油，往汤汁里转着圈的倾泻而入，那酱汁颜色一下子明亮起来，就像黑暗中被点亮的灯笼般红闪闪的，程子华就跟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叫了起来：“哈，这酱汁还会发亮！”
林小麦说：“要衡量一道酸甜汁有没有做得够正宗够地道，就是看汤汁够不够油亮，亮度够了，味道就全出来了，火候也就够了。至于放番茄酱……倒是无可考究，但是很多老厨师开始学，就这么做了……我们本地食用番茄也小几百年了，这般红圆多汁的食物，谁不喜欢？再加上明油勾出，香啊。”
一炸定型二炸透，肥仔健叫道：“舅舅，鞭炮好了。你看——”
看了一眼肥仔健手中提着的大漏勺，二舅赞许地点头：“这次炸得刚刚好了，金黄酥脆，不焦不糊，块块均匀。记住今天的感觉，以后要保持这个水准……现在先用筷子抖松鞭炮，然后入锅炒吧！”
带着三分雀跃，更多的是不敢相信，肥仔健声音都抬高了：“让炒菜么？”
眼含深意地朝着门口四人看了一眼，二舅含笑道：“让你炒菜就炒菜，之前又不是没有炒过……你的炒锅功夫，比你的刀工进步得还要快点。”
嘿嘿讪笑着，肥仔健依着二舅吩咐，用筷子抖松因油炸而稍许黏连的鞭炮们，人长粗胖手工细，看得程子华不禁一声感叹：“阿健师傅块头虽大，手却巧……”
鞭炮入锅不过三四个甩锅，已然染上了酱汁红色。肥仔健做得虽然没有二舅那般举重若轻，倒是中规中矩，看着他打上明油，再翻了两翻，起锅上盘。二舅笑着说：“最后这一下，应该来个翻兜……你没兜起来。要是放从前练个三年铁锅转沙子，循序渐进的增加重量，你是怎么也能兜得起来的。现在没有这支歌仔唱了，靠的是你自己多想别的方法去练练了。半路出家，是这样的啦。”
肥仔健一边做洗耳恭听状，一边手脚麻利地迅速把咕噜鞭炮肉摆好盘，旁边再衬上几条绿油油的菜心，欣赏着自己手艺，嘴里面回答道：“知道啦，回头我就试试上次你说的那个杠铃操，三公斤起步，哪咤闹海搅三江——”
又看了一眼门口的几个人，二舅说：“那边那个……是不是又是你同学啊？过门都是客，你炒完这个菜就过去招呼同学吧，我这边忙得过来。”
应了二舅一声，肥仔健把一式两份的咕噜鞭炮肉摆好盘，妥妥当当地交给了出菜领班，把身上披挂的帽子围裙摘了，走过来对林小麦打招呼：“小麦姐姐，好久不见啦。今天真的是凑巧了，大家碰做一起……你们到外面桌子上坐坐，我去换套衣服出来……不然一身油烟味。”
在肥仔健热情指引下，四人到饭店角落里一张不起眼的小桌子上坐了。林小麦很是熟练地拿起开水壶拆开碗筷开始烫碗洗筷，程子华食指中指微微弯曲，在桌面上轻叩，扭过脸问麦希明：“老大，你们怎么也找到这家店里来了？”
麦希明说：“之前我们不是去找愿意加入项目的早餐师傅么，在找到君子面的传人王老先生那儿的时候，他提到，搭配君子面有几样配菜必不可少。其中两道我们已经找到，却剩下一道白玉螺，当时几乎板上钉钉的说早就已经失传了……也是天无绝人之路，竟然被小麦找到了线索……”
目光游弋在饭店内，程子华说，“线索就在这儿了吧？那白玉螺之前听你跟我提起过，只是一样小菜，是不零售的，也就是不会被纳入网络各个APP上的必吃榜里……甚至不是畅销商品……那就有意思了，到底是怎么找到的？”
略带羞涩地笑了笑，林小麦习惯性地挽了一下长发，说：“是在……论文网……”
麦希明脑门上用章子戳着“我是伯乐”四个字似的，发出一声低笑。而程子华和林佳茵则吃惊了，林佳茵说：“姐姐，你这两天回家就趴在学校图书馆信息检索的页面里……竟然是找这个啊？”
程子华问：“用论文网来找美食？你快说说，怎么个找法？”
给大家伙倒上了茶，林小麦清了清嗓子，说：“我念的专业是食品工程……腌制白玉螺很讲究盐和水的配比，一种小众的样本，还会产生独特的亚硝酸盐及相应的菌落群。那么自然会有较小的几率，进入同校师兄师姐们研究生或者博士研究的视野范围。我根据白玉螺的配方，不断地调试各种关键字，结果还真的被我找到了……一位去年毕业的师兄的博士论文里，有一小段话援引到白玉螺。在白玉螺的那行注释里，我又找到了数据的出处……然后，我再找到了采购试验品样本的地方——就是二舅的这个店。”
惊讶地瞪圆了眼睛，程子华扭头对麦希明比了个大拇指：“哥们，你可真的是挖掘到了……人才啊！”
带着些许骄傲地笑了笑，麦希明对着饭店里正忙碌上菜的服务员抬了抬下巴：“那一位服务员……刚才端着几样小菜过去了，我留意到其中一个黑色瓷碟里装着，莹白如玉的小菜。应该就是我们这次要找的白玉螺？”
众人纷纷做出猜想，也没说几句话，换了一身格仔衬衫七分裤的肥仔健一屁股坐了下来，笑嘻嘻地说：“老同们，好久不见啦！今天难得来一趟，我请大家吃个便饭……想吃什么尽管说，千万不要客气啊！”
大家才道了谢，肥仔健扭过半边身子，对着服务员挥手高叫：“香姐，来一碟白玉螺，一碟振翅高飞！”
“好咧——”
服务员嘴巴反应快，动作也利落，两分钟不到，就笑眯眯地来上菜了，还要热情地招呼着：“来来，是阿健的同学，多多帮衬我们生意啊！”
眼看着那碟白玉螺，麦希明第一个举起了手机：“林小麦，你来试试这个白玉螺正宗不正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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