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一把雄浑中夹杂些嘶哑的声音！
不用转身，鱼知微也猜到来人是栾元盛。
绝食多日被强制灌汤药续命的黎雅强自转过身去，替她盖好柔若无物的薄毯时，鱼知微安抚似的拍了拍她骨瘦如柴的脊背。之后，转身看向虎背熊腰、眉似两片刀刃、虎目里精光闪烁的男人：
“不是你让除夕前必须赶到呼延么？”
双手负在身后的栾元盛哈哈一笑：
“如今的小姑娘，说话都这么尖锐吗？”
“究竟是谁尖锐？”
注意到栾元盛的眼神越过自己正飘向身后的床榻，鱼知微紧张中生出愤恨，但理智告诉他，这份该死的觊觎，目前或许是她们三人的保命符，“你强悍将我娘带来此地，又是威胁又是囚禁，现在竟说我尖锐么？”
“哈哈……”
栾元盛纵声高笑，眼神终于收回来，沉甸甸落在她脸上：
“你很大胆。”
“因为笃定你暂时不会杀我，而且……”
鱼知微故意拉长语调，欲说还休：
“你知道法万象和平琳夫妇见过我吧？”
“他们动作倒快！”
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，栾元盛的目光变得阴鸷，依稀显露出恶狠狠的意味。法万象这个活该乱刀砍死的东西，居然胆敢一直跟自己作对，还假模假样收买人心，早知如此，当初他假惺惺跟自己装模作样时，就该弄死他！
想到这，栾元盛又阴冷的加了一句：
“他们想干什么？”
“他们想干什么不是很简单吗？而且……”
守在门口的两个护卫刀不离手，即使栾元盛自己，鱼知微也知道若是硬碰硬，她根本不是其对手。如今不得不在两条恶虎中讨生存，她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那个血腥的除夕夜，天黏黑得像永远不会再亮起来，一颗心在身体里噗通噗通跳得飞快：
“如果没猜错，你应该想弄死他们吧？”
“看来……”
栾元盛猛地上前一步，也不知是提到平琳的名字引起黎雅注意，还是护女心切，恹恹躺在床上的她在双蝶搀扶下急急忙忙站起，却又因身体过于虚弱而跌下去。
栾元盛眼疾手快，擦过鱼知微身旁扶住了她。
明明之前还很森冷锐利的嗓音，此刻染上温情：
“你好好躺着便是，起来做什么？”
“放……”
气若游丝的黎雅，聚齐全身力气甩开那只扣住胳膊肘的手：
“放开！”
“好，我放，你别生气。”说罢，栾元盛瞪向满脸紧张的双蝶，“好生伺候着！”
这一幕落在转身的鱼知微眼里，徒增无数厌恶和愤怒。
但她什么都没表露出来，只飞快上前和双蝶一起服侍黎雅重新躺回榻上，然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：“娘，你多日不进食，身体尚未恢复，好生休息，听话。我有些话要跟……栾先生说，说完就回来陪您，好吗？您放心，我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。”
闻言，双手重新负去身后的栾元盛忙不更迭保证：
“是啊，雅雅，知微是你的孩子，我不可能伤害她，你安心。”
大概也很想早些知道鱼知微是否得知法万象那群人的具体下落，说完，栾元盛很快转身，他一出门，立刻有个佩刀的护卫上前给鱼知微带路。
一路七绕八绕，映入眼帘的碧绿深红相映，亭台楼阁错落，园子之华贵，让鱼知微在此确定从前的念头——
这栾家，还没当上皇帝，已经把自己当皇帝看了！
栾元盛的书房依旧沿用了外间的奢靡风，唯独一架刺绣屏风和整体氛围格格不入。这幅刺绣看上去有些年头，丝线和起伏的线条也逐渐褪色，只是依旧被显眼的摆在中间。注意到鱼知微的视线从上面扫过，挥退送茶仆人的栾元盛沉沉开口：
“看得出这是谁的手艺吗？”
“我娘。”
绣这幅江山图时，娘的年纪应该还不大。
所以，绣技远没有如今纯熟精湛，但这并不妨碍鱼知微辨出来。
栾元盛也看向那架屏：
“都说母女连心，还真是。
这确是你娘的手艺，当年她绣这幅图时，年纪可能……跟你差不多。我记得那年有一回去神庙祈福，就看到你娘坐在神庙里偷偷绣着。当时快入冬，阳光从明瓦打落在你娘身上，她那样的专注投入，让人……”
听起来是温情脉脉的回忆，可每一个字，都无异于在鱼知微心头扎刺——
每多听一句，就多想起一回全身染血的爹和那段艰苦的逃亡历程！
因此，她出言打断：
“我娘的手艺现在更好！”
已经好久没人敢打断自己说话，栾元盛一愣，随即颔首：
“那是自然，听说你们这些年在江城是靠刺绣为生。”说罢，他端起一碗大麦色的茶牛饮两口，平复被突然挑起的心绪后，开门见山且毫不在意的说，“你刚说我应该想弄死法万象，是对的！你知道他的下落？”
“不知道，但……”
和法万象不同，栾元盛此人张狂很多。
鱼知微没再吊胃口，直接道：
“我可以给你打听！条件是……事成之后你放我们走！”
“绝无可能！”
栾元盛腾得起身，周身顿时冒出一种嚣张又暴躁的气焰：
“这些年我一直以为雅雅死了，好不容易确定她还活在世上，好不容易她才来到我身旁，我绝不会让她再离开！你大可以开其它条件，不管别的是什么，我都可以答应你！”
鱼知微寒声似夜：
“可你看到了，我娘在你这里，迟早会死！”
砰！
近在咫尺的桌子被栾元盛猛地掀翻，巨大声响惊动门外的护卫。
栾元盛暴呵一记，他们没敢进来，而这时，他已森然如魔的来到鱼知微身前，高大身躯投落下来的暗影牢牢笼罩住她：
“我……不会让她死！这个话你再也不要提，否则……”
心不知不觉跳到嗓子眼！
指尖指甲深深地掐入掌中，但鱼知微没有丝毫退却，而是扬起下颌问：
“我姓鱼，来这里必会说这些，你应当早知道！既如此，为何还留书引我前来？”
直觉告诉她，法万象那人是否可靠还得进行观察。
所以，同样的问题，她又一回抛了出来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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