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可遥想了想，从另外一个角度切入：“自打林家灭了楚家，云荒以女子为尊，男子为卑，所以云荒男子俱都面具遮脸，不能露出真容……独孤大哥可认为这便是对的？”
独孤冲的脸色冷下来，“少宫主这是什么意思？妄议国事？”
林可遥笑了，清澈的眼眸亮晶晶的，恍若有星辰闪耀，“楚家以男子为尊，凌虐女子，后来云荒便以女子为尊，这是因果循坏，我不便说些什么，但是，众生本就平等，何来三六九等之说？”
她的浅青长裙在日光下清透软糯，纯白银纹闪着微光，眼睛弯起：“所以，奴隶也是人啊！”
林可遥提起层层叠叠的裙摆，塞嘴里一枚甜脆青枣，“男女平等！人人平等！21世纪啦，你早该知晓了！”
独孤冲忽而怔立原地，半晌没有言语。
浅青裙角飞过眼底，沉思的独孤冲回过神来。
花丛里，树叶微曳，一滴晶莹的水珠坠落。
恰逢那天林可遥身上的血迹坠落。
澎溅。
像是百合花海里开出的一朵柔软赤红花。
孤独冲恍然，想起多年前看到的那个淡绿色小团子身影。
那时，她还没有这么残暴凶戾。
而现在，她分明地位岌岌可危，却义无反顾地拯救另外一个可怜人。
·
夜明珠大床之上，两个少女正在酣睡。
一人在左，一人在右，大被同眠。
如瀑的长发披散，层叠长裙铺开。
一粉一白，是最美丽的画卷。
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睡姿。
楚怜侧躺着，后背鞭伤依旧灼灼叫嚣，可是耳边，是少宫主林可遥时不时的梦话。
——很吵。
“好……好疼……”
“疼……”
林可遥紧紧闭着眼睛，白皙的脸上眉头紧蹙，似是坠入噩梦中。
她在说梦话。
——真的很吵。
楚怜冷漠地背过身去。
没多久，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，一只大腿圈住了他的腰肢，一只细细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。
手指拂过他的喉咙，随后似是克制不住，死死勒紧。
后颈处，隐约百合花飘逸的清香气息。
楚怜伤处剧痛，他死死绷紧，克制住自己不要乱动。
身体后，林可遥在发抖。
她呢喃：“疼……”
像是怕极了，又强忍着战栗，伪装出来的坚强。
他不知道她在抖什么。
像是绝望的小兽，抓到什么便是救命的稻草，根本不管这是否是蛇蝎。
窗外，夜色浓郁，殿内，灯火通明。
许久许久之后，他清晰听到林可遥的呼吸声。
抬起手，将她的手腕和腿掰开。
随后，他默默蜷缩在大床的一角。
林可遥睡觉不老实，身上盖着的金丝被已然被踢到一边去，只穿着单薄的中衣。
一阵夜风吹过，她下意识皱眉，身体微微蜷缩，想要找寻自己的被子，却没有醒来。
楚怜不去管林可遥。
他平静地将自己蜷缩在金丝被中，努力汲取温暖。
现在，他不能再生病。
要保持体力，以求自己能活下去。
·
“阿嚏——！”
林可遥鼻子红红，用帕子擦了擦鼻涕。
一觉醒来，她便觉着头晕脑胀，鼻塞喉干，而金丝被好端端地裹在楚怜身上。
林可遥心知肚明。
狗比黑心莲是不是又抢她被子了？
少宫主一病，整个云荒宫都忙碌起来。
与前世相比，林可遥没有被废，生病依旧兴师动众，宫主遣神医妙手开了药方，林可遥吃了熬的中药，觉着好受多了。
这一病，永安王的义女顾飞雪也来看望她。
永安王在云荒之乱后便鲜少露面，顾飞雪代父掌管永安军，饱受爱戴。
英姿飒爽，眉眼清澈，明明是女子，却有着十二分的英气，顾飞雪与林可遥同年，只比她大七天。
此刻，她便是用谴责的目光看着林可遥：“这次捉妖受罪了吧？我听说你安然无恙的回来，没想到没几天便病了！你任性归任性，自己身体不要了？”
林可遥略显僵硬的“阿嚏”数声，用帕子捂住鼻子，一双杏眸里满是水光，“我，我很快就会好啦。”
似是哭了。
她前世，根本没有在乎过顾飞雪，她以为顾飞雪与林柔柔一伙的，每次看到顾飞雪都没有好脸色。
当她被废了少宫主之位幽禁后，顾飞雪还来看过她，但是林可遥那会儿已经被逼的心理变态，认为是来看她笑话的，闭门不见。
顾飞雪在殿外等了一天才离开。
顾飞雪一怔，少宫主从未用这么平和的语气与她讲话，适才她以为，又是林可遥的愤怒反驳。
她的眉眼柔和下来，“看来独孤冲说的没错，你这次出去大有改观，若是需要我的，俱都告诉我。”
林可遥连连点头，“好！”
顾飞雪踌躇一瞬，想说的话还是说出口，“我听说你这次回来对楚怜很好，还与她同吃同睡……”
这是独孤冲说的，他没想到林可遥并非那么无可救药。
“你都做到这个份上，她已然不配称为奴隶，甚至是你殿内半个主人，日后是不是还想助她脱离奴隶身？”
林可遥眨了眨眼睛，“怎么了？”
顾飞雪会说些什么？她忽而有些期待。
林可遥满是水光的眼睛里若有所思，她故意道：“我想让楚怜脱离奴隶身，那又怎么样？”
事实上，前世她最终是这么做的。
空旷的大殿里，忽然冷了下来，顾飞雪盯着林可遥，蓦然一股压迫感：“可遥，你玩闹归玩闹，莫要忘了你自己是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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