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府里真真此刻是一团乱。
且说史湘云因他女婿病着,贾母死后只来了一次,屈指算后天要送殡,不能不去。又见他女婿的病已成痨症,暂且不妨,只得坐夜前一日过来。想起贾母素日疼她,又想到自己命苦,刚配了一个才貌双全的男人,性情又好,偏偏又得了冤孽症候,不过捱日子罢了。于是更加悲痛,在贾母棺前直哭了半夜。
王熙凤出力不讨好,又闻邢夫人和王夫人埋怨她做事偷懒,又急又气,口吐鲜血又昏过去了。这晚来客不绝,幸得几个内亲照应。家里仆人等见凤姐不在,也有偷闲歇力的,乱乱吵吵,已闹的七颠八倒,不成事体了。
到了辞灵之时,上上下下也有百十余人,只鸳鸯不在。众人忙乱之时,也没人检点。到了琥珀等一干人哭奠之时,却不见了鸳鸯。等琥珀找去时,发现鸳鸯已经在贾母的里屋里,以一条汗巾自缢房梁之上,可怜她早已咽喉气绝,香魂出窍了。王夫人和宝钗等听了,都哭着去瞧。邢夫人道:“我不料鸳鸯倒有这样志气,快叫人去告诉老爷。”
只有宝玉听见此消息,唬得双眼直竖。袭人等慌忙扶着,说道:“你要哭就哭,别憋着气。”宝玉死命地才哭出来了,心想:“鸳鸯这样一个人偏又这样死法。”又想:“实在天地间的灵气独钟在这些女子身上了。她算得了死所,我们究竟是一件浊物,这些老太太的儿孙,谁能赶得上她。”复又喜欢起来。
那宝钗听见宝玉大哭,也出来了,及到跟前,见他又笑。袭人等忙说:“不好了,又要疯了。”宝钗道:“不妨事,他有他的意思。”宝玉听了,更喜欢宝钗的话,说:“倒是她还知道我的心,别人哪里知道。”正在胡思乱想,贾政等进来,着实地嗟叹着,说道:“这鸳鸯不枉老太太疼她一场!”即命贾琏出去吩咐人连夜买棺盛殓,“明日便跟着老太太的殡送出,也停在老太太棺后,全了她的心志。”贾政护贾母灵柩至铁槛寺安灵,极尽孝子之礼,所有的孝男俱应在庙内伴宿。
却说当天晚上,趁着荣府中男人都在外守灵,家里只有一些个夫人小姐老婆子,一伙歹人就在四更天悄悄蹿到贾母的房中,把箱子里所有值钱物件一并偷走。府里的人被惊动,直喊抓贼,一个守园子的男仆名叫包勇的,与盗贼搏斗,打死了一个贼。看这贼时,众人都吃了一惊,竟然是周瑞的干儿子何三。原来这何三曾与鲍二打过架,被贾珍教训了一顿。此番他见贾母归西,想找个活干,谁知没有差使给他,便闷闷地又回到赌场来,因无钱翻本,便打起了府内的主意。这天晚上,趁贾府男人在铁槛寺安灵,便勾结了道上的贼匪,翻墙入院,把老太太留下的一点东西偷了个精光。
那贾政等人送殡到寺中后,亲友散去。贾政在外厢房伴灵,邢王二夫人等在内,一宿哭泣不止。到了第二日,重新上祭。正摆饭时,只见贾芸进来,在老太太灵前磕了个头,忙忙地跑到贾政跟前跪下请了安,喘吁吁地将昨夜被盗,将老太太上房的东西都偷去,包勇赶贼打死了一个,已经呈报文武衙门的话说了一遍。
贾琏赶紧回来,叫人检点偷剩下的东西,只有些衣服尺头钱箱未动,余者都没有了。贾琏心里更加着急,想着外头的棚杠银、厨房的钱都没有付给,明儿拿什么还呢!便呆想了一会。丫鬟琥珀等进去,哭了一会儿,见箱柜开着,所有的东西哪再忆起,便胡乱想猜,虚拟了一张失单,命人即送到文武衙门。
且说贾府里有个栊翠庵,是因盖省亲园子时,将那庵圈在里头的,但食用香火并不动贾府的钱粮。那庵里住着一个尼姑,名妙玉。这帮贼人见色起意,竟把个妙玉用闷香熏住,把这个极洁极净的人儿掇弄了去,从此不知下落。
第二天,贾政启程离开铁槛寺,在贾母灵前辞别,众人又哭了一场。都起来正要走时,只见赵姨娘还爬在地下不起。竟是突然中了邪了!她嘴吐白沫,眼睛直竖,把舌头吐出,把全家人唬了一大跳。赵姨娘口中还念念有辞:“我想仗着马道婆要出出我的气,银子白花了好些,也没有弄死了一个。”又嚷嚷着说阎王差人要拿她去了,还连连向王熙凤求饶。赵姨娘双膝跪在地下,说一回,哭一回,有时爬在地下叫饶,有一时双手合着,也是叫疼。眼睛突出,嘴里鲜血直流,头发披散,人人害怕,整整地闹了一夜。到了第二天,也不言语,只装鬼脸,自己拿手撕开衣服,露出胸膛,好像有人剥她的样子。可怜的赵姨娘虽说不出来话来,其痛苦之状实在难堪,过了一会儿,气竭力尽,已无脉息。贾环大哭。
话说贾政回到家中,查核被盗一事,管家林之孝供出了周瑞,而又在鲍二家搜出了贾母丢失的财物。贾政听了,大怒道:“家奴负恩,引贼偷窃家主,真是反了!”
这边凤姐费心劳力却不受邢、王两夫人体谅,身体又损亏,并且贾琏也对她日渐冷漠。凤姐此时只求速死,心里一想,邪魔悉至,梦见秦可卿怨她把自己忘了,还梦见尤二姐微笑走来与她谈天。凤姐认为尤二姐是来索命的,不禁内心大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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