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姐便说道:“明儿她也睡迷了,后儿我也睡迷了,将来都没了人了。本来要饶你,只是我头一次宽了,下次人就难管。”登时放下脸来,喝命:“带出去,打二十板子!”一面又掷下宁国府对牌:“出去说与来升,革她一月银米!”众人见凤姐眉立,知是恼了,不敢怠慢,这才知道凤姐厉害。自此众人更不敢偷闲,兢兢业业,诸事保全。
此时宁国府应酬往来,人杂事多,诸般事都由她做主。这凤姐茶饭没工夫吃得,坐卧也不能清净,往往刚到了宁府,荣府的人又跟到宁府,既回到荣府,宁府的人又找到荣府。凤姐虽累,但见如此心中倒十分欢喜,并不偷安推托,恐落人褒贬,因此日夜不暇,筹划得十分整肃。于是合族上下无不称叹。
合族中虽有许多妯娌,但或有羞口的,或有羞脚的,或有不惯见人的,或有惧贵怯官的,种种之类,俱不及凤姐举止舒徐,言语慷慨,这一应的张罗款待,独是凤姐一人周全承应。她居功自大,因此也不把众人放在眼里,挥霍指示,任其所为,目若无人。
这天,宁国府前往铁槛寺为秦氏寄灵。只见六十四名青衣请灵,旌旗华彩,气势浩大,诸王孙公子,不可枚数。大轿十来顶,小轿三四十,其他大小车辆不下百余十乘,再加各色执事、陈设、百耍,浩浩荡荡,绵延三四里远。路旁彩棚高搭,设席张筵,和音奏乐,俱是各家路祭。一时只见宁府大殡浩浩荡荡,压地银山一般从北而至。
却说这铁槛寺原是宁荣二公当日修造,现今还是有香火和田地布施,以备京中老了人口,在此便宜寄放。其中阴阳两宅俱已预备妥帖,好为送灵人口寄居。今秦氏之丧,族中诸人皆权在铁槛寺下榻,独有凤姐嫌不方便,因而早遣人来和馒头庵的尼姑净虚说了,腾出两间房子来作下榻之处。这馒头庵,离铁槛寺不远,本名水月庵,因庙里做的馒头好而得名。
凤姐来到庵里,便回至净室歇息,老尼相送。见身边无人,老尼便趁机说道:“我正有一事,要到府里求太太呢。”凤姐因问何事。老尼道:“阿弥陀佛!先前我在长安县出家时,有个施主姓张,是大财主。他有个女儿小名金哥,每年往我庙里来进香,不想就遇见了长安府太爷的小舅子李衙内。那李衙内一心看上,要娶金哥,打发人来求亲。不想金哥已受了原任长安守备的公子的聘礼,而那李公子执意要娶金哥。张家正无计策,两处为难。不料长安守备家听了此信,也不管青红皂白,偏不许退定礼,就打官司告起状来。那张家急了,只得让人上京来寻门路,赌气偏要退定礼。我想如今长安节度与府上关系不错,就求太太与老爷疏通一声,不怕那守备不依。若是肯行,张家哪怕倾家孝顺也都情愿。”
凤姐听了笑道:“这事倒不大,只是太太再不管这样的事。”老尼道:“太太不管,奶奶也可以主张了。”凤姐听说笑道:“我也不等银子使,也不做这样的事。”净虚听了,半晌叹道:“虽如此说,张家已知我来求太太,如今不管这事,倒显得府里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似的。”
凤姐听了这话,便发了兴头,说道:“你是素日知道我的,凭是什么事,我说要行就行。你叫他拿三千银子来,我就替他出这口气。”老尼喜不自禁,忙说:“有,有!这个不难。”凤姐又道:“我不像他们只为图银子。这三千银子,不过是给打发说去的小厮作盘缠,使他赚几个辛苦钱,我一个钱也不要他的。”老尼连忙答应,又说道:“既如此,奶奶明日就开恩也罢了。”凤姐道:“你瞧瞧我忙的,哪一处少了我?既应了你,自然快快地了结。”老尼道:“这点子事,在别人的跟前就忙得不知怎么样,若是在奶奶跟前,再添上些也不够奶奶一发挥的。只是俗语说的,‘能者多劳’,太太因大小事见奶奶妥帖,越发都推给奶奶了,奶奶也要保重金体才是。”这一路话奉承得凤姐越发受用,也不顾劳乏,就详加攀谈起来。
那凤姐派了人去劝服,诸事俱已妥协。那守备果然忍气吞声地收了先前的聘礼。
谁知那张家父母如此爱势贪财,却养了一个知义多情的女儿。金哥闻得父母退了前夫,她便一条麻绳悄悄地自缢了。那守备之子闻得金哥自缢,他也是个极多情的,遂也投河而死,不负妻义。
张李两家闹得没趣,真是人财两空。这里凤姐却坐享了三千两银子,王夫人等连一点消息也不知道。自此凤姐胆识愈壮,以后有了这样的事,便恣意地作为起来。以至于到后来放利盘剥,累及全府。
喜欢红楼梦请大家收藏:(www.bigeshu.org)红楼梦笔阁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