绾舒回头，只见四少爷史凤茗站在几步远外。一身玄色袍子，丹凤眼一眯望过来，勾起的唇角含笑。
树上的五少爷一听，顿时两眼放光，对着树下喊道：“四……四哥！”
四少爷微眯着眼睛抬头望着树上，淡淡道：“好了五弟，我答应你，今儿不去学堂了，快下来吧。”
得了四少爷的许诺，五少爷当即“哧溜哧溜”爬下了树，站到四少爷和绾舒面前，嘿嘿笑着。
那青衣小厮犹豫了下，凑到四少爷跟前，嗫嚅道：“四少爷，可是老太太让五少爷一会儿去学堂呢……”
四少爷冷冷瞥了他一眼，道：“无妨，老祖宗那里我来说。”而后就不再理他，转而笑盈盈地望向绾舒，“方才赵妹妹说要请五弟喝好茶，不知，我有没有这个荣幸也蹭一杯呢？”
绾舒无所谓地点点头道：“四哥说的哪里话，自然是可以的。”
三人进了屋子，绾舒让丫鬟去取了上好的茶叶来，亲自烹了茶，送到两位少爷面前。
五少爷一接过茶杯就一口喝完了，然后又笑嘻嘻地将杯子递出去再要。绾舒也笑着又给他满上，柔声道：“慢些喝。”
四少爷将茶杯放在唇边，轻轻啜饮一口后，就眯起眼睛在绾舒和五少爷之间打量着。
五少爷因为有些痴傻，所以府中的下人们对他都不甚恭敬，经常背着四少爷欺侮他。便是府里其他几位少爷小姐，也不大爱搭理五少爷。这段日子以来，五少爷天天往绾舒这边跑，丝毫不见绾舒有过厌烦之色，对待五少爷一直都似方才那般，关怀照顾。所以五少爷才越发地喜欢粘着绾舒了。
半晌后，四少爷忽然轻轻一笑，道：“赵妹妹似是对五弟格外好。”
绾舒听得出他话中试探之意，也不在意，只坦然点头道：“五少爷赤子之心，难能可贵。”
赤子之心？明明是因为有些痴傻，所以才会对人对事都很直接，却被她这样一说，就变成了人品高洁了。
四少爷似笑非笑，点头道：“五弟最是聪明，知道谁对他好，所以就亲近谁。”
绾舒抿唇一笑，没有搭话。
四少爷又道：“赵妹妹对五弟多有照顾，我还从未谢谢妹妹。”
绾舒摇摇头，望着四少爷的眼中一片清明：“四哥不必多礼，我亦是觉得同五弟投缘才会如此。听闻容夫人是在四哥和五哥年幼时去世的。四哥应该也知道，绾舒也是在幼时没了母亲。并且，从前我在赵府，也是个不受待见的……每次看见五哥的笑脸，绾舒便觉得很亲切。”
听她突然这样子坦然相告，四少爷有些怔愣。片刻后眼底神色沉了沉，才道：“五弟是个实心眼的，虽然外人说他痴傻，我却觉得五弟最是聪敏不过的。你可知道，那些书本文章，五弟但凡看过一遍后，就会牢牢记住，实乃过目不忘。我虽然一直被先生称赞，可其实论记性论悟性，我都不及五弟。”
绾舒面露惊诧之色，四少爷突然说这样剖心挖肺的话，是何意？既然五少爷如此聪慧，怎么所有人都只看得见四少爷的出色呢？
丝毫也似是猜出了绾舒所想，脸上神色越发黯淡，嗤笑一声，道：“众人都知史府四少爷出色，却不知五少爷更乃天才。只因为五弟虽然过目不忘，悟性奇佳，却从不肯在别人面前展示的。先生布置了背诵的文章，五弟看过一遍后就全记住了。可是先生检查时，五弟却死都不肯开口说的。只有在我面前，五弟才会愿意背文章给我听，也愿意讲他对文章之意的理解。虽然说的时候有些零零散散，可是五弟却总能直击重点，且往往独辟蹊径。”说着，四少爷对绾舒眨眨眼睛，“我能有如今的声名，其实有多半要归功于五弟呢。这个秘密我可知告诉赵妹妹一人，妹妹可要替我保密哟。”
对上他促狭的眼神，绾舒心头一滞，也不知该如何反应。
这四少爷自打她进史府以来，就对她的态度很是难以让人捉摸，实在不知是敌是友。
想了想，绾舒决定转移开话题：“既然五少爷这样聪慧，难道府中就没有别人知晓么？”
四少爷摇头道：“除我之外，再无人知。五弟他不愿在别人面前背诵文章。并且，因为五弟心性如幼童，在学塾里也总是受欺负。虽然我在时无人敢做什么出格的事儿，可是我一有事离开半步，五弟便会被人捉弄。也正因此，五弟总是不愿去学塾。”
绾舒沉默不语，望着一旁正抓着糕点吃得一脸开心的五少爷，心下喟叹。
史府富贵，史家的少爷小姐们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。学塾里鱼龙混杂，有人专心学业，课业有纨绔子弟不学无术。难免就会有人对史家的少爷们心怀嫉恨。四少爷史凤茗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，而五少爷史江语因为有些痴傻，自然就成了众人欺负的对象。
人就是这样的，越是自己高攀不上的人，越是恨不得哪一日他们从高处跌下来，自己能狠狠上前踩两脚。
四少爷史凤茗暂时还是风头无二，欺压不了。那就欺负一下他的同胞兄弟，也可略微出些恶气了。
绾舒望向一旁仍旧一脸天真的五少爷，眼中现出一股怜惜之色。
旁人都只知侯门望族家的少爷、小姐过得风光，却不知，这风光的背后，无人看见的地方，总是伴随着更加艰辛的挣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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