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诺是个小丑。
每双周的晚上七点，她都会画着浓重的小丑妆，鼻子带着大大的红球，在马戏团里和别的小朋友玩耍，而且从来不会让别人看到她面具下面的样子。
因为她有一个秘密。
她的脸上有一道特别奇怪的刀疤，马戏团的院长捡到她的时候就是这样，不过她也不在意，只是每天负责逗孩子们笑。
直到这一天，马戏团里来了一个人。
所有人都叫他阿言，因为他不喜欢说话，听朋友说好像是院长从福利院门口捡回来的，长得白白净净，个子比她高出一点，来了三个月都没说过一句话。
晚上她照例演出，临结束的时候有小朋友被大朋友欺负，她忍了又忍，然后将小朋友护在身后。
“哪里来的小丑，赶快走开。”大朋友有些不满地看着她。
她蹲下身摸了摸小朋友的脑袋，将地上掉落的气球放回了他手里，小朋友怯怯地说了句谢谢，她笑了笑。
下一秒，她的腰就被旁边的大朋友踹了一下。
“丑八怪，滚开！”
大朋友旁边的另一个小朋友也变得格外暴躁，“你再护着这小子，我让我爸爸把你送到菲律宾去！”
阿诺不喜欢说话，只是垂下脑袋抱着面前的小朋友离开。
她鼻子上的红球还在，等到她把小朋友送回到妈妈手里的时候，转身没离开多远，身后大朋友带着别的小朋友已经走了过来。
有好多菜叶和奶茶直接淋在了她身上，小丑的鼻子也不合时宜地掉了下来。。
她没说话，只是怯怯地站着。
“就是她！”大朋友抬手指了指，“就是这个小丑刚才坏我的好事，哦，天呐，你瞧，她的模样可比我家里的小泰迪还要滑稽！”
话音刚落，旁边的小朋友哈哈大笑。
阿诺脑袋上还顶着菜叶子，厚厚的小丑妆容也有些褪色，眼看着额前那道疤就要露出来，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。
是阿言。
他也没说话，只是站在她身边看了那些作乱的小朋友一眼，然后抬手拉起了她的手转身就跑。
她愣了愣，却还是赶忙跟上。
那时候的游乐园灯光璀璨，她就跟在他后面。
两个孤独的心相贴，冰凉的小手被另一只手握在掌心里，飞奔过了游乐场的每一个角落，也就是那个时候，她才知道他是哑巴。
他不会说话，她长得不好看，很搭。
她想。
那时候他们逃离的所有的喧嚣和吵闹，站在游乐场的最高处，俯瞰着整个城市的夜景，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宁静。
她转过身看着他白白净净的脸颊，觉得格外好看。
甚至于在后面很长的一段日子里，他不说话，可是遇到危险的时候他总是能够及时出现。
他们会一起坐在草地上看蓝天，也会像别人那样小打小闹，甚至她偶尔也会喋喋不休地说自己遇到的趣事，他就好像是在她短暂生命力老天送给她的礼物，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。
他不会嫌弃她的丑陋，也不会嫌弃她的笨拙。
马戏团表演的时候他总是站在她旁边，可是这样的日子却没有持续多久。
阿言失踪了。
他就那样没有任何征兆地消失在了马戏团，就连院长报了警都没能找到人。
她心里好像突然空了一大块。，
直到他失踪的一周后，有人在护城河找到了他的尸体。
她赶过去的时候他的尸体已经泡地肿胀发白，白净的脸也看不到平常好看的一点模样，刚开始她还不相信，可是翻来覆去看到他脖子上戴着她给的项链的时候，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。
甚至于后面的很长一段日子里，她天天朝警局跑都是一无所获。
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有人过来自首，凶手被绳之以法，她也同样消失在了马戏团。
阿言就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，阿诺却好像只剩下了躯壳。
她走过无数个角落，在街道风餐露宿，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记得她，也没有人再去听她喋喋不休地讲那些语无伦次地话。
又或者说，阿言因为是哑巴，所以才无法反驳她地话。
整整很多年地生命力，阿诺都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，每天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地工作，然后吃饭，睡觉，逗小孩，哪怕现在消失在了马戏团，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。
她饿了很久，可是没有人知道。
可是她不想见到任何人，白天躲在幽深灰暗的角落，晚上混迹在城市没有人知道的地方，直到很久很久以后，有人在某个角落发现了她的尸体。
那时候她身上的衣服脏乱不堪，衣不蔽体。
警方赶过来说是晚上被小混混拉到了角落实行了犯罪，她宁死不肯然后一头撞在了旁边的墙上，最后却还是没能逃过犯罪的暴行，不不得已咬舌自尽。
哦，忘记说了。
她那时候脸上的小丑妆仍旧没有卸下来，就连死去的时候红鼻子都还在她的鼻子上带着。
尸体最终被拉去火化，繁华城市里出现这样的事情当然不被允许，而她还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，就被悄无声息地压了下去。
这下再也没有人记得她。
没有人记得那个带着红鼻子，穿着小丑装，各种扮滑稽逗人们笑的那道身影，也没有人再记得曾经有个小丑，明明带着这个世界上最纯洁无暇不被污染的笑容，却消失在了这个城市最阴暗的角落。
不久后，马戏团又新来了一个小丑，是院长重新找来的，那个小丑还是一如既往地按部就班，小朋友们也懵懵懂懂地在台下看，所有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变化。
直到很久很久以后，有个小朋友拉住了他妈妈的衣袖。
“妈妈妈妈，之前那个小丑姐姐帮我惩罚了坏人，可是现在怎么不见了。”
小孩的妈妈抱起他有些不满地离开，“这里从来就没有人救过你啊，而且小丑也从来没有换过。”
小朋友不依不饶，可是妈妈仍旧置之不理。
台上马蹄团的小丑还在卖力的表演着，释放着自己所有的幽默，而台下的人也乐此不彼地看着，就像很久很久以前，有个小丑，也是这样。
不曾疲倦，却也从来没活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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