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络倒吸一口凉气 ,道:“你先去招惹他?”
“有何不可?”他看着她,眼神竟然十分柔和。
烟络笑道,“也就你敢……”话未说完,其中的意思他自己明白。
李希沂展了眉头,道:“我军已有八万赶赴瓜州城解围,祁连城中兵力不足两万,其中骑兵六千。还有比险中取胜更加合适,或更有胜算之法么?”
烟络也不大惊小怪了,只猛点头。
他浅笑着答道:“河西军既不宜奔袭,何妨以逸待劳?筑瓮城之意,原本在于削去突厥骑兵优势,以机关、陷阱与巷战迎敌,利于我军。”
“引狼入室。”烟络感叹,“王爷竟有如此胆识。”
他笑问:“你是在赞我么?”
烟络笑着点头。
他却幽幽叹了口气,缓缓道:“却……杀戮太重。”
烟络不解。
他不看她,垂下双睫道:“三千一百将士几乎全军覆没。”
烟络沉默,也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他却自己恢复了平静,复又仰头笑问她:“你不问三万人如何巷战?”
祁连城不大,更何况区区瓮城如何容下三万人激战?
烟络道:“只怕跟煮饺子一样。”
他笑了笑,淡淡地说道:“排弩、擂石、滚木、火油,残兵以巷战伏之。”
看着他轻描淡写地说完一席话,烟络拍了拍他的肩头,道:“胜了就好。”
“嗯。”他顿了顿,“莫贺咄残部一万,原本于三日后与新增援兵中率先抵达的两万余会合。”
“这就第二战了?”烟络问。
他笑着点了点头,“援兵与莫贺咄接触之前,秦缜手下一名百夫长已乔装为突厥士兵至援兵军中,称莫贺咄叶护已攻下祁连,并引其至城外桃花峪。”
烟络叹道:“兵不厌诈啊。你设了伏?”
他笑意轻巧,“平原争锋,河西骑军整顿之后亦非同寻常。更何况有排弩、竹钉挫杀敌军锐气于其先,骑兵分割敌众于其中,步兵战车逐个击破于其末。”
烟络探究地看他良久,一直不说话。
他于她的眼神中不解地回望着她。
终于,烟络叹息道:“我明白了,原来……你过得这样累。”
他一怔,随即又微微一笑,心里顿时温暖了起来。
次日,大军拔营开赴瓜州城,于五日后与粱忠嗣部众会合,至此不足一月时间,睿王爷麾下河西军守祁连,解围瓜州城、常乐、玉门,收复河西道瓜州。
□□财丰富饶,于西部各地聚集之财宝,皆贮之于瓜州,在此时,因为收复了瓜州而悉数无损。
以正合,以奇胜。
河西军继之击破各道阻拦,迅速与陇右军会合。
又是一月后,二十万余大军以不可抵挡的锐利气势一鼓作气收复陇右道,将突厥人赶出了塞外。
白天,风沙所幸不大。
草地与灌木林零星地散步在黄土之间,一片斑驳。
长河,落日。
军营里密如繁星的炊烟袅娜而起。
烟络站在营帐前,望着异样的塞外风景,叹道:“好快。”
她身侧的三人,一人着紫,一人着绯,一人玄衣如墨。
杜瑾瞥了她一眼,道:“不快些行么?”
烟络也不恼,好脾气地虚心问道:“杜将军为何这样说?”这个杜瑾看似文弱,居然也像模像样地领兵打仗。
杜瑾道:“爷耗不起。将虽在外,京城里那些人也未必会闲着。”
烟络经他这么一提醒才明白过来,又不放心地问道:“王爷出征当日,太子还来送行,老皇帝究竟怎样想?他罢了苏洵的官职,许王爷建立军功,却又放任太子行事?”
杜瑾冷笑,顾忌身侧的男子,也不多加解释。
李希沂一直很安静,这时却淡淡一笑,道:“父皇罢官一举,乃是为收回苏大人手中政权,而突厥偏偏于此时犯境,选择皇室亲征一来为顺应民意,一来可以鼓舞军心,但京城之内尚需协助主事之人,因此,本王亲征,而二哥留京。”他说得无悲无喜无波无澜。
天际渐暗,有蒙淡的灰色。
他一身素黑的玄衣显得有些黯淡,唯独身姿笔直,傲然自持,清冷疏淡的气息越来越明显。
烟络听了也是沉默,许久才笑道:“王爷还要继续追击突厥么?”
他侧身看她,笑了笑,“除内忧,不过为独善其身,去外患,先灭突厥,方才是为江山社稷、天下苍生。”
烟络望着他坚持的身影,禁不住微笑如水。
就算这样的江山社稷保住了,却不见就是他的——他心知肚明。即使这样,他还愿意固执地选择先去外患吗?
这样的人,不做皇帝实在太可惜!
大军继续北上。
八月初八。
粱忠嗣部最终于库山击败逃至吐谷浑的一部分突厥军残部,烧尽野草,轻兵入碛。
此后,军中诸将认为,马无草、疲瘦,不可深入。唯独中书令杜瑾、兵部尚书候靖主张应乘其大败、人心离散之机,协力进取。
睿王爷李希沂果断地采纳了他二人意见,分兵两道追歼。一方面,亲率秦缜等部由北道切断其通往祁连山的退路,并迂回至其首府伏俟城;另一方面,以杜瑾、侯靖等部由南道追截南逃的突厥军。
随后,北道大军先后于曼头山、牛心堆等地连败突厥军,俘斩其叶护、名王十余人。南道大军历经无人之境两千余里,于乌海大破咄西吉叶护部,俘其叶护,余众西逃。李希沂遂督诸军,经积石山、河源追至且末。杜瑾部闻莫贺咄叶护逃至图伦碛,即率精骑千余直趋图伦碛,袭击其牙帐,终俘莫贺咄于且末西,歼数千人,缴获甚众。最后,两路大军于且末会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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