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娘眼睛一亮,拜谢了,又陪着沈令嘉说了几句话,仍退出去了。
她退出去了,沈令嘉却长叹一声。
四下无人,百合替她将香炉清了,重焚上气味清芬的草药:“娘娘何故长叹?奴婢看,长公主说得甚有道理,”为她斟茶:“您后继有人了。”
沈令嘉道:“我当日还不过是擦着河边走一走,不曾瓜分男人之利,如今月娘却想夺他们之利分于女人……你也跟着我读了些书,你看历来变法之人,可有名声好的?”
百合笑道:“您若是真不愿意长公主做这个,早就拦了她了,还用得着与奴婢说这些个?”
沈令嘉亦一笑:“我是老了,瞻前顾后,反不如我的女儿能断,有些事情,暂时看着是不对的,却不能千百年来都不对,总要有人去做这些事情,一味怕事,和无知愚人有什么分别?往大了说,我与月娘这个身份,做这些事情,倒比别人还便利些。”
百合含笑道:“您的福气,是无尽的。”
沈令嘉一睨她:“你倒乖觉。”
百合笑道:“奴婢也曾跟着娘娘理过政事,如今虽退下来了,也还知道,”她一指乾清宫方向:“那边又生事了。”
沈令嘉却还不曾听说,问道:“什么大事?是……忤逆?”最后两个字放得极轻。
百合道:“具体的还不清楚,前头却有人来报,说太后嫌翰院的几位学士不懂国政,要六部、内阁等几位大人来教官家家国大事哩。”
沈令嘉眉毛一蹙:“是要为难大哥?”
百合道:“沈家那里递过来消息,却是说沈大人正是第一轮教导官家的三位大人之一,如今翰院的事,好些都是由小沈大人接着管了。”沈令和虽然三四十岁了,却有一个大哥顶在头上,寿春宫里依然称他为“小沈大人”。
沈令嘉微微放心,又道:“这是要预备着过几年还政于官家了?官家如今十来岁,学几年理政的事也是有的,却用不着最机要的几个人轮番来教。”光六部主官就有六个,加上御史台左右都御史,翰林院掌院的沈令仪,内阁里还放着个摆设一样的孟华仲,单文官就有十个了,这么些老师,一人一个口径,不怕把小皇帝教得混乱了么?
她想了又想,终于一笑:“不对,这是为了给官家留下些香火情呀。”
百合“啊”了一声:“娘娘,这样说来,第一轮与官家讲书的三位大人,沈大人四十余岁,司马、冢宰二位亦才过五十大寿不多久,都是壮年哩!”反倒是剩下的七人,平均下来年纪都没有这样“小”了,最年轻的左右都御史,亦快有知天命之年了。
沈令嘉反倒唏嘘了起来:“太后也算得上为了官家尽心竭力了,”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好结果:“梁王那里如何?”
百合道:“您是疑心有人故意教坏官家,因此太后发怒要换讲官?”
沈令嘉道:“不然呢?无缘无故夺了讲官的差使,终究是一件丢脸的事,不好这样侮辱臣子的。我想了一回,只有梁王是弄坏了官家之后他能得利的了。”然而再得利也不过是多掌握几年朝政罢了,终究还是得还政于帝,你现在弄得天下之主愚蠢无德,过几年皇帝无道的时候你难道不要受苦么?“覆巢之下,安有完卵”呀。
她吩咐道:“去问问我哥哥,他那里肯定也想着要清理翰院风气的,弄得明白了,咱们也送梁王一份大礼。”一个手握权势,然而缺心眼儿的小皇帝就是一个巨大的□□包,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能炸得周围人粉身碎骨,你现在还要努力拉一拉这副□□包的引线,是怕咱们死得不够快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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