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内虽然人口少, 但是现还住在宫里的主子们也好有三四十人，人一多，能做生日的机会也就多了起来。才把西戎国使送走，大家快快活活地过了一个年，就是二月底了——正是七郎郗瑾的生日。
太后也给仅存的这几位亲王面子, 亲自来寿福宫与伊王庆生：“七郎这是满了十四周岁了罢？明年就是大人啦。”
伊王太妃就是等的这句话：“太后说得正是哩, 我这辈子只有他一个孩子，常想他什么时候成婚了，我便可以放心将他交给他媳妇了, 如今看他越来越大了，反倒舍不得了。”
吕太后心情正好，问道：“可有伊王妃的人选了？”伊王不比其他皇子, 乃是外国妃嫔所生, 身份不大重要，若是伊王太妃想给儿子找一个高高的岳家，也不是不能考虑。
余太嫔便替同乡帮补道：“太后看她娘家的女孩儿们还上得台面不？”
吕太后沉吟片刻：“按律, 中表不婚, ‘若娶己之姑舅两姨姊妹者，杖八十’，况且先代从没有以外邦人为亲王妃的先例, 不好擅开这个先河。”元太妃的脸色便有些黯然，太后笑道：“若是大同的拓跋家, 倒还使得。”说是拓跋家, 其实自元魏以来, 都改姓了元，以汉姓方便融入中原人之间也，只有很少几房还保留着原本的胡姓。自这边为伊王选妃，亲戚们都出了五服了，自然算不得“中表婚”。
元太妃便重振精神，仍笑道：“太后虑得周全。”捞不着嫡亲的侄女，捞一个远房侄女也好嘛。
众太妃、太嫔便齐声贺她明年就能跟着儿子去封地上享福了，是个有福气的老封君。
吕文则道：“若说跟着儿女过，自然是比在宫里舒服的，我却想，跟着儿子过，怎就不能跟着女儿过了？旁的人家，做人儿媳的头上顶着阿翁阿家，也就罢了；咱们天家公主，人人都有公主府，日子舒坦得很，怎不能接了母亲过去同住？”
韦凝光喜得眼泪都快下来了：“太后的意思是？”
吕文则笑道：“那一回我与阿沈谈天，恰说起来宫里有儿女福的是少数，我想，有福的已经少了，何必再从中去除一部分来再施恩呢？不如仍是多施恩宠，使大家都能颐养天年罢。”
韦凝光与穆太嫔都禁不住泪如雨下，施阿措亦拉着沈令嘉的手呜咽不止，吕文则笑道：“正是七郎的生日，怎地都哭起来了？弄坏了人家的生日，只怕人家的娘是不依的。”
元太妃的眼睛也有点红：“这样的好事，偏是我儿生日的时候来说，乃是给我儿增光的，妾恨不得这种好事多出几回哩！”
太后神色一黯，是想起了已故的睿太子，精神也不那么好了，吩咐石兰道：“代我拟谏章，回宫去就上与官家罢。”
她的话放出去了，前朝却很难得的受到了些阻力，乃是一部分年高有德的老先生们以为先帝妃嫔都是壮年，送出宫去怕出事，影响皇家声誉。
连建初帝也亲自来与太后道：“母后仁爱之心固然可嘉，然而您把几位公主的生母都放出去了，就不怕有的人无所顾忌了吗？”
吕文则眉梢一动：“九郎是说……”
建初帝道：“旁的人也就罢了，五哥在外头做得风生水起，儿却年幼无力，只怕没了施太嫔母女辖制他们，儿更无依仗了。”
吕文则心中的失望之情已经快满溢出来了：“这话是你自己想的，还是有人教给你的？”做皇帝的，不能不知道朝堂上的角力平衡之道，然而满脑子都是这些个小巧，像什么话？！秦王真要造你的反，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“姨母”能做得什么人质？要紧的是在秦藩一系生出反心之前对他们的权力加以遏制，免得势大了养大了某些人的心，而不是搞什么“要挟”“顾忌”之类的玩意儿！
郗环看得母后颜色不对，便有些惴惴的：“母后，儿说错了么？”
吕文则看他这副样子，心里一软，想起来自己早逝的六郎，重又打叠起精神来教道：“你十来岁小孩儿家都能想明白的事，后宫里你娘娘们，宫里宫外你哥哥姐姐们，谁想不到呢？”
郗环一急，看母后神色未变，道：“那您岂非放虎归山？外人看着，必然觉得咱们控制宫闱无力，这不威严扫地了么？”
吕文则拉过这孩子来，抱在怀里柔声道：“威严是体现在前朝上头的，不是体现在后宫里的，”若是前代宫里都是名门贵族之女的时候，还可说是后宫牵着前朝，如今一群民人子待在后宫里，你就是折腾出花儿来又有什么意思？“而且几个老太嫔的去留有什么要紧？你有本事，就现在一刀砍了沈氏，再结果了秦藩一系，自然别人都怕你，只是你没那么大本事。”
郗环听得“一刀砍了”等语，不由得有些瑟缩，仍不说话。
吕文则更想叹气了：“况且你的兄弟们都不是能用的人，走的走，避的避，如今能听你指挥的，除了你五哥，只有一个元氏溺爱了十几年的七郎罢了。那孩子，快娶亲的人了，连经书都未通读，你敢用他治国？你若不敢，将来一旦事有不谐，就只好用你五哥了。”
郗环有些懵懂：“事有不谐？娘娘是说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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