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是,今日似乎是议论辛弈日。
这一路上,琬儿便已经听到不少关于辛弈的窃窃私语了。宫娥们怀着各种复杂的情绪,在墙角,在巷尾,三五成群低声谈论着他的名字。
男宠们或是为了权,或是为了虚荣,在爬上贵人的床后,便会在众人眼前尽量多的彰显他们的排场。他们会肆无忌惮,会前呼后拥,为了他们的地位,他们无所不用其极。
可是辛弈却与以往所有的男宠不同,他总是独来独往。他拒绝宫人随侍,也极少出门。似乎他的存在,就真的只是为了陪钱媛之而已……
宫中许多人都知道辛弈的名字,真正见过他的人,却少之又少。
今日极刑之日,是辛弈第一次在如此大规模的场面下,公开露面。
一露面果然是一场腥风血雨。
依照琬儿以往的性子,她会立在这帮正事不做,专事嚼舌根的宫娥们面前,趾高气扬地呵斥她们,让她们快快散开,莫要在大明宫内制造流言蜚语。
可是今日,琬儿却心慌意乱地逃开了,她害怕听见那个名字。
在经过一道长长的宫墙时,琬儿止住了脚。
宫墙的另一面,两名宫娥的对话,清晰入耳。
“娇儿姐姐,你知道吗?听掌刀的麻老五说,行刑完后,那帮老妇人们一窝蜂冲上刑台,拿出馒头、面饼唏里呼噜便往血洼里抹。据说她们把辛弈当作了仙人,吃了他的血,也会变得跟他一样美呢……”
“噗——这算什么,美妇人被人斩时,不也有人拿馒头去蘸血的?厉害的是内务司的马十八,听说他直接抢了辛弈的那根东西,揣怀里带回宫了。”
喉间有东西开始翻涌,琬儿抬手扶住了宫墙。
身侧的玳瑁扶住了琬儿的胳膊。
“姑娘,哪里不好了?”
不等琬儿开口,宫墙另一侧的对话继续灌了过来。
“春,你说那马十八拿了辛弈的子孙根,怕不是要装他自己身上?不然,你说,他拿了也没用啊,哈哈哈哈!”
“娇儿姐,人家许是要拿了泡酒喝,那辛弈如此盛宠独享,那东西,一定效用非凡……”
宫墙外的琬儿再也忍不住,她一手掌住宫墙,一手扶紧心口,躬身兀自干呕起来。
“小蹄子们絮叨什么呢!哪个宫的?成日里不干活,拿贵人的话当耳边风,只知道缩角落里嚼舌根,今日非告诉你家贵人不可!”
玳瑁怒发冲冠,仰头便朝宫墙对面怒吼了过去。
宫墙内的声音嘎然而止,对方似乎被唬住了。她们甚至没有同玳瑁告罪,便悄无声息地四散奔逃开去。似乎这么借着宫墙的遮掩悄悄跑了,便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……
“玳瑁,送我回去……”
干呕暂停的间隙,琬儿冲玳瑁伸出了手,她再也不想散步了。
……
二月,突厥爆发九子夺位之乱,赤水关外的突厥人退兵。北疆之困,不战而解。
赤水关战局已解,章烁回了,北伐军也回了,有两个人却真的一直没有回——
吕吉山与吕元均。
琬儿独自一人去了吕府,她去看望吕吉山的兄长,吕吉海。
吕吉海的头发白了,他一夜之间同时失去了自己的亲兄弟与亲儿子。
吕家的顶梁柱倒了。
“吕家大老爷。”
琬儿温婉地唤他。
“琬儿今日是特意来看望吕老爷您的,这是礼单。”
琬儿毕恭毕敬地送上了一张绯红的礼封。
礼单上满满一大页:西域的玉犀炉、和田玉制的如意杯、钧窑烧制的观音五彩瓶、关仝的关山行旅图 、万年松根雕的笔筒、上等丝绸十匹,苏锦十匹,蜀锦十匹,各色绢纱二十匹……
吕吉海惊愕,“姑娘送来如此厚礼,吉海受之有愧啊!”
琬儿送来的礼,已经够他替二儿子吕元朗向一家姑娘下聘礼了……
琬儿摆手:“吕家大老爷切莫推辞,太尉大人曾经送给我的,怕是得用这样的礼单好多份,才能填得完。可是琬儿从来未曾回过礼,也不曾报答与他。琬儿心中有愧,还请大老爷能让琬儿回礼一次,以纾琬儿心中的愧意。”
吕吉海捏着礼单,手足无措。眼尾的细纹展开,刚过而立的他生生将自己熬老了十岁。
“琬儿姑娘,你破费了,你能再回来吕宅看我,吉海已经感激不尽了,你怎么还能带如此多东西……”
“大老爷别客气,且不说这些礼,尚不够向吕府回礼。琬儿还曾叨扰过贵府许久,也不曾来感谢过大老爷,还只是琬儿的一点心意……”
吕吉山送琬儿东西,是为了表达他对她的爱意。如今琬儿也想送东西给他,可吕吉山却再也回不来了。
“大老爷请收下,不然琬儿,寝食难安。”
“琬儿姑娘……”
吕吉海捏着礼单,笑得憨厚。因长年替先帝守陵,天天只能对着石头草木说话,再加上陡然遭此重创,原来那个八面圆滑的吕吉海再也找不见了。
琬儿没来由一阵心酸,“吕家大老爷,若是元朗、元沛、青儿、榕儿他们若是有需要我苏琬儿出力的地方,大老爷可直接同琬儿吩咐。”
吕吉海满脸感激的笑,“姑娘能如此说,吉海感激不尽!只是……只是吉海近年来身体有恙,家中人也多,又没个主事的,吉海天天在帝陵守着,照顾不过来。正想向贵人请辞,带着咱一家老小回岭南老家去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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