英祥回身坐在冰儿身边道:“也是防微杜渐,小丫头子不懂事,说是闲聊,不知道乱讲些什么,万一什么不该说的话乱传出去,岂不是为两府里贾祸?”
冰儿冷笑道:“会贾祸的不是这些小丫头,倒是那个娇姨娘!”
英祥见她提起这条,心里就又是有气,又是担心,挥手叫玉妞退下,才道:“何苦!天天盯着她不放!你放她条生路吧!我替她感激你一辈子!”
冰儿冷冷直视着他的眼睛:“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。我不需要你感激,我只做该做的事。”
英祥不由有些焦躁起来:“必须这样吗?”
“你问你阿玛去吧!”冰儿几乎不愿意理他。英祥却不能善罢甘休,见冰儿侧过身背着他,抢着把她的肩膀一拧,让她的脸朝向自己:“她不过是个弱女子,她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?如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,过去了不就算了?!你口口声声是为了我、为了我阿玛,你心里当真没有一点私意么?”
“纵有私意又怎么样?”冰儿奋力扭开他,觉得小腹里轻微一抽搐,忙用手轻轻托着,“我不为私意害人,还不够?连心里存点私意也不行?”她转而冷笑:“你不是说她为了你愿意做一切么?如今到了她以身报恩的时候了,怎么那无私的一颗心不见了?!”
英祥气得发颤:“你不要动她,我会跟你好好过!你要动她,我就跟你没完!”说完觉得这话重了,又放轻了声音:“冰儿,我对你的心意,你应该晓得的。她那么可怜,我只是不想辜负她。我们俩——”
话没说完,便被冰儿打断,她仰着脸瞧着外头大声说:“来啊,送额驸爷去郡王府吧!我这里身子不便,也不懂‘心意’是个什么东西,没法伺候爷们!何况那里,还有人等着,又有人不肯辜负的。”这全不给面子的逐客令,让英祥脸一阵红一阵白,见外头真有人战战地进来,闹不清情况地瞧着自己仍然坐着没动,也觉得难堪异常。他深深吸了口气平静了情绪,才道:“我们俩,是你首先辜负了我!”站起身来拂袖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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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来到浅晖院,在门口却逡巡了半天,这是自己的旧宅,每一处都有回忆,如今春光渐好,樱花海棠即将开花,芭蕉金桂渐次舒叶,温柔的日头每天给屋檐铺设金晖,年轻时自己不谙世事,喜欢伤春悲秋,每逢这样的季节写出的诗词可以订一本集子。如今经历了这些磋磨和苦痛,反而俗了一般,怔怔地望着四时的变幻却无一发诗思、点滴诗情了。
人来到浅晖院,心却还在公主府,气她的无理、气她的冷酷、气她的尖酸,却又不舍得她,因为自己也明白,两个人互相亮出刺来,伤害都是彼此对应的。
一个丫鬟出来倒水,险些把水倒在英祥的脚上,不由吃了一吓,赶紧蹲身请安请罪。英祥问:“秋水在里头?”
丫鬟道:“是呢。”
“她……”英祥想再问些什么,却发现无从问起,见那丫鬟也是一派懵懂不关事的样子,叹了一口气道,“你不必说了,我自己进去看。”
进去一探头,蓝秋水又在擦拭,一间屋子,从上到下,从里到外,到处泛着水渍,英祥道:“你何不歇歇?定要这样劳累自己?”
蓝秋水转过脸,眼睛红肿,脸色苍白,尖尖的下巴似乎又细了些,连带着嘴角眼梢无神地垂挂,竟似老了两岁一般。她苦苦笑着:“我一身一心俱是污浊,也就这外在的可以清爽一点罢。没有事情做,人会活活憋闷死,你随我去吧。”
英祥也只好随她去,枯坐在椅子上看她忙碌,突然见蓝秋水回过头来问:“爷今日怎么不去公主府?”
英祥答道:“原是去的,被她赶出来了。”他苦笑着:“如今我的脸也被扫透了,巴巴地过去,总是贴在她的冷脊梁上。”蓝秋水冷笑道:“你喜欢她多些,自然你就要伏低做小。我对你……不也是一样的?”
英祥道:“可我对你,总强过她对我吧?”
蓝秋水心头越发酸苦,半天不做声,之后才道:“爷今日在这里用膳吧。我为您准备了一道别致的汤。”她到厨房叮叮当当忙活了半日,英祥闲极无聊,又没心思读书,只是顺着屋子四处看,不沾染纤尘的陈设,自己素来钟爱的淡淡沉香味,她在自己身上用心真是到了极致!一会儿,丫鬟们在堂屋摆开桌子,恰逢蓝秋水端着一只硕大的砂锅过来,皱皱眉道:“今儿只有几道小菜,开在次间里,条炕上坐着舒服些。”
次间一般用作休息的地方,条炕上皮毛的条褥已经撤掉,用的是夹棉的月白闪缎,清幽幽的蓝色在斜射进屋子的阳光下变出青紫等不同的颜色,,一张紫檀炕桌上摆着一个梅花攒盘,中间是仍在沸腾的砂锅。小丫鬟打开锅盖,汤里的药香扑鼻而来,上面浮着枸杞和红枣,下面隐隐可见参须;又盛好饭,方始唤英祥:“额驸爷,请入座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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