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等他把自己的分析结果说完整,真芗就已经知道这一仗的结果。这一仗只要开战,结果便注定如商瞎子所说,完胜东庐谷王于鹿河!可这并不是他来枋州的目的,更不是宰相公廨想要的结果。他努力地平静着心情,再挑出一个也许有的疏漏:“计划虽好,可筑城并不是一桩小事,耗费日久,怕是要劳民伤财啊……”
商成哂笑一声,说:“老真,你这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了。我记得,你在广南就多次主持过筑城的事务吧?你帮着看看,象鹿河这种地方,又是修两座囤兵城寨,能耗费多少钱粮?”他站起来,从大案上拿起一册薄薄的簿子递给真芗。“这是我请人做的筑城详略,工匠、钱粮、石料、木材还有图样,上面都有。”
真芗接过册子,先就看是谁的手笔。要想让商成断了决战的念头,先一步就得掐了他筑城的想法。哼,管他是谁,自己好歹算是半个筑城的大家,又有兵部侍郎的名头,谁敢说筑城轻松,自己就先让他闭嘴!
燕山枋州兵部匠营管事李奉?好,还是兵部外委的小吏,随便找个由头让他升一级再调回上京就是……
商成坐在座椅里笑道:“这个李奉有点意思。这人和我是老乡,也是屹县人,还是个秀才。东元十七年去端州赴州试,结果遇见个去送亲的女娃,一见面就喜欢上人家。结果州试都没考就哄了人家女娃与他私奔,被女娃的父兄抓住送进官府,最后判了个发配留镇边军。这人也会筑城,在留镇时也主持过两座小军寨的维护整饬,六七月间边军升卫军时,他也在花名册上,跟了大队来到枋州。前一段时间,别人听说我在找会筑城的人,就推荐了他。现在跟着我做个侍卫,顺便在匠营兼个管事的职务。”
真芗一听就泄气了。能被商成看上眼调到身边,这个叫李奉的家伙多半是有几分真实能耐。他随手翻了翻册子,字迹工整图样清楚,两三页翻过都没见一个涂黑抹乌,绝对是用过很多心思。他也懒得仔细看,直接就翻到尾页,什么石料银钱粮食的总计支出都不细打量,只看工期和用役。
“南北各一城,大者如何小者如何……若有六千兵卒,一月可成。”
还看个屁!
他捏着册子思虑了半天,再找出一个疑问:“要是东庐谷王在筑城时来犯的话,怎么办?还有,要是东庐谷王担忧兵力不足,从其他地方调遣兵力,比如从突竭茨与夫余人对峙的东方调遣兵力,又该怎么办?”
这个问题,商成也是早有盘算:“东庐谷王本来就谨慎,又接连吃过我们的大亏,两回都是命悬一线之间,他怎么可能不先谋而后动?在我们筑城的初期,他必然不会出动,等他决定出动了,我们的城也筑好了。他要是不去鹿河而改打燕东,那他先得说服其他部族;要是他想从其他地方调兵遣将,这需要时间。他来得早,咱们就用燕山卫现有的兵力和他打;他要是来得晚,就需要朝廷居中协调,从中原调兵进草原。咱们争取把整个突竭茨左翼的问题一次性解决掉!”
真芗又一次陷入了沉默。
从个人来说,他完全赞叹商成的新方略,明年春夏时节逼迫东庐谷王在鹿河进行决战,争取一劳永逸解决突竭茨左翼。但从朝堂上的格局风向来说,他又不可能站出来支持这个方略。最近,随着副相董铨因为一桩小事被御史们弹劾而焦头烂额,北进派在朝廷里的声势大受影响,南进派随即气焰大涨,这个时候跳出来支持商成,无异于站到南进派的对立面。支持商成,就必然要影响到南征的准备,而征伐南诏国,是南进派重新上台之后的第一个大动作,他们绝不允许任何人在这事上面指手画脚。另外,南进派的领袖,右相张朴,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。去年国库收入比前年略有下降,当时主持朝务的张朴就受到不少人的质疑,今年的情形更坏,预计比去年还有不如。这种情况下,张朴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在军事上取得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,用它来转移人们的视线,用它来减轻人们对他的怀疑,用它来树立自己的威望。南征之事势不可挡,任何可能阻挠南征的人,任何可能影响南征的事,都将受到张朴和南进派的排挤和打击……
现在,他已经看出来了,商成和南进派之间的矛盾根本无法协调,张朴和解的暗示也被商成所无视,所以,他不得不直接把自己的真正来意毫无掩饰地挑明。
他低垂下目光,盯着斜对面地面上的砖缝,干巴巴地开了口:“我这趟来枋州,除了就突竭茨左翼和东庐谷王的问题向商将军请教咨询之外,还顺便捎带来各位相国们的问候。宰相公廨希望,您能够回上京继续休养。毕竟燕山是边疆苦寒之地,缺医少药,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,都远远不及上京。”
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商成彻底怔住了。他呆呆地望着真芗,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。这个时候,居然要把他调离燕山?这怎么可能呢?在如此紧要关键的时刻,马上就要见分晓的时刻,他怎么能走呢?他是燕山提督啊,燕山能离开他吗?不能!他能够离开燕山吗?更加不能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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