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主子，按您吩咐，我们果然在那乱葬岗等到了那个买下主子傀儡的青年。”
笔锋在最后一笔字完成之后停顿，片刻后离开纸面，它的主人抬起头：“他独自一人吗？”
单膝跪地的蒙面人摇头：“还有一人同行。只是属下见那二人武功均属上乘，不敢接近，没能看出同行者身份。”
陆初寒将笔轻轻放在一边，饶有兴趣的一笑：“半月前你见他，他是独自一人上路的吧？”
抱臂站在阴影中的雁不归纠正：“半月前我见到的那个是太玄经。”
陆初寒瞥他一眼：“原本只凭香料你便判定了他的身份，如今证据确凿，你倒钻起牛角尖来。”
雁不归微微眯眸：“正因上次不及细思便鲁莽断言，这次看似证据确凿，我却不敢轻易判断了。”
陆初寒将宣纸揭起，轻轻吹干上面的墨迹：“温纨年幼成名，少年了了，年至青年却大反之前，行商手段一鸣惊人，于修身学问却一塌糊涂。夏蝉年方十岁有余，便已有人见他随行夏残羽身侧，性情狂傲乖张，百战未尝一败。他出名虽早，却弱冠而终。而太玄经……为人隐忍冷静，用人用计利落果决、一针见血。观其性情，虽也有托大冒进之时，却是强者本色、杀手性情。而他，出现在江湖至多十年。”
他似笑非笑，单从表面也看不出他心中作何想法：“这三人，性情能力大不相同，但出现时间大体可以拼凑。怪虽怪，但说其为一人，也非不可。”
雁不归道：“夏蝉与太玄经是一人，这毋庸置疑。毕竟太玄经是杀手出身，少以相貌示人，不出任务不需费心易容。可温纨不同，他出入频繁，所交甚广，偏生那张脸又不是夏蝉的脸……夏蝉消失之时年已及冠，容貌不会改变。若他与温纨是一人，那温纨日日都需以银针封穴改变容貌。这……”
陆初寒淡笑道：“那他十年时间，就算只有一半的日子见人，也是一千五百多个日夜。这些日子他就要承受虫蚁噬咬之苦，甚至可能令穴位破裂、危及性命。至少，针刺千回，要毁了他的一张脸。”
雁不归颔首：“正是。”
“那你可曾想过，夏蝉可是那种在意皮肉的人？”陆初寒将宣纸铺回桌面，另取一张纸覆在上面摹着写好的字另写了一张字相同、而形大变的字，“虽说夏蝉相貌是属少有的俊美。但依我所见，莫说一张不碍观瞻的脸，便是他直接拿刀剥了自己一层脸皮都不需觉得惊讶。”
雁不归沉默片刻，点点头：“是我疏忽了。”
陆初寒慢慢将第二张字写好，拿起来铺开在一边，悠然笑道：“你看啊，这一样的字，可以变成不同的模样。但你再想，看似完全一样的字，它就是一张字吗？”
雁不归足足怔了十几个呼吸，才沉声问道：“你是说？”
“不，我什么都没说。”陆初寒将纸揉了扔掉，语气依旧不紧不慢，“我从不相信有什么完美的巧合，每一个看似完美的巧合，都是有心人特意塑造的。莫说这种巧合是有瑕疵的，就是没有，它们彼此之间也是有关系的。那么，都杀掉就是了。”
雁不归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会儿：“我都不知该为你的头脑而赞叹，还是为你的判断而感到心惊了。”
陆初寒笑：“我不需奉承，你自然不需赞叹。你与我共图一事，自然不需心惊。反正，有我这样的人与你合作，你不用太费脑筋。而与你这样的人合作，我也不必害怕你反过来将我一军。”
雁不归勾勾唇角：“听起来，我好像蠢得正合适？”
自对话以来，陆初寒第一次忍不住笑出声来：“不不不，你非但不蠢，反而是我所有合作者里最令我感到舒服、而且放心的人。”
雁不归挑眉：“我能否冒昧的问一下，你不放心谁？江无颜？”
陆初寒摇头，站起身来，走出两步才笑着回答：“江无颜固然聪明，而且聪明到了足以令我忌惮的程度。但是正因为他聪明，才不会与我同伍——可共谋，绝不共事。你看他恨不得在你我身上挨个捅一刀的神情，还不足以说明他一点儿不需要我对他放心吗？”
雁不归神情凝重：“他的确令人忌惮，但同时是一个绝对有力的合作者。至少，他的诚意和敌意都清楚的告诉我们了。”
陆初寒颔首：“流露敌意的人永远都不是最危险的，你放下了所有戒心的人才是最危险的。所以我不放心的人，只会在我身边。暂时，只有忘经年的愚忠，还有我那个师侄的六亲不认——反正我肯定不属于他会顾念旧情的那几个人之一。”
雁不归道：“听起来，这就是你跳过经年，和我密谋除掉夏蝉的原因？”
陆初寒默默走了几步，忽然开口：“温纨的目光见地、夏蝉的武功天赋、太玄经的冷静狠绝，单论其一就足够令人心惊。又遑论这三个身份聚于一人之身时所代表的隐忍与伪装？”
他缓缓吐出一口气：“无论是江湖的传闻，还是我的亲眼所见，我都对这三个人身上的某种东西感到惊叹。不仅仅是天赋，还要经历了足够磨难，才能造就出那样的一个人。若是将这三个人的一生拼凑出来，你可看得出夏蝉经历了多少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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