信王哑然。
焕王象征性的停顿了片刻，见他不作答，自顾自的说了下去：“再到木马侯府，死了多少无从统计，但就活了一个。木马侯府里有一个侯爷、一个墨王未过门的妻子……这对朝廷的挑衅不够大吗？可是，枢密院接到命令：‘按兵不动，等候吩咐’。”
他嗤笑：“九哥莫忘了，我十六岁入大内做官，十九岁任枢密副使，二十四岁接手大内。从我进入枢密院的那一日开始，我就没有遗漏过任何一件属于我官职负责范围的事情。从十三年前开始，皇兄就特准我进出麒麟阁，查看一切档案。在我印象里，傀儡宫上一次几近灭门，就有朝廷插手。”
“十年前的傀儡宫、迷蝶镇、残羽门、鸩酒堂、余音阁，现在的傀儡宫、木马侯府。”焕王深深吸气，“十年前若不是唐门强盛，无人敢犯，唐门也得被屠。今日若非皇兄仁慈，轻风宫也会灭门。”
信王变色，但极快又恢复了正常。
焕王见他变色，只当自己说重了，满肚子的话，只能忍下，不敢再说。
“我知道你心疼墨儿。”许久之后，信王缓缓出声，带着叹息，“也知道看着满地尸体，无力相救，你心里愤慨。可是，我们真的改变不了什么。”
焕王看着自己的手掌，喃喃：“我只是觉得，我本来可以救下一些人的。至少，那些孩子和女人是无辜的。”
信王看着十三弟有了些许颤抖的指尖，忽然问道：“你可知道，在利益面前，所有人都是自私而残忍的？”
焕王怔了片刻，低声道：“是啊。”
信王缓缓道：“我们之所以讨伐傀儡宫，是因为有人伤害到了墨儿，甚至会将我们忌惮的事情告知天下。可我们，并非要屠掉整个傀儡宫。我们之所以在木马侯府布兵，是因为木清菡将来是墨儿的王妃，木马侯的立场比原来要重要十倍。可我们，从未想过伤害木马侯府一分一毫。”
焕王轻叹，没有搭话。
信王知他已经冷静下来，声音中也多了几分叹息：“无论是你看到的二百人头，还是你听闻的血洗烧府，都是对朝廷的挑衅。我们毫无所动，只是白白受了他们的侮辱挑衅。可我们若是真的出兵，换来的不是那枉死之人的九泉瞑目，而且江湖的再一次血洗。伏尸百万、妻离子散，人心惶惶、民不聊生。”
焕王不解：“可他们，为何要这么做啊？”
“因为那些十年前的‘故人’，不是所有人都只求妻儿无灾无难。还有一些人想要一报杀父之仇、灭门之恨。”信王眯眸，声音很轻，却字字扎入心底，“这些没了家的人，又哪里会顾及别人的性命？”
焕王脸上的血色一点点失去，不知过了多久，直到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，他才勉强出声：“真是，造孽啊。”
信王深深看着他，默默点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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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王爷这么晚还不休息，是在整理大赦的名单？”韩焉端着一碗参汤走入书房，见冉浩煵起身来接，便递给了他，“瑾儿过来送汤，我顺便端进来了。”
赵卿言笑了笑：“大赦的名单我昨日就核查完毕，交了上去，已经归入麒麟阁了。”
韩焉问道：“那现在这些？”
“狂草。”赵卿言拿起一沓纸对着他晃了晃，满眼的怨念。
韩焉做了个无能为力的手势，迅速退了一步：“已经很晚了，小王爷可以明日继续整理，今日不妨先歇息吧……”说着话，当真想要往外走去。
赵卿言失笑：“你给我站住！”
韩焉自然不是当真要走，闻言顿住脚步，笑了起来：“小王爷叫我过来，该不会是让我抄写这些‘狂草’吧？”
赵卿言示意冉浩煵将纸笔撤了，转身看向韩焉，微微摇头：“我都看得艰难，怎么会为难你？”
冉浩煵将参汤放在少爷手边，将纸张整理收好，用灯罩将蜡烛罩上。做完这一切，他便走去一边，站在稍显阴暗的一个角落。
韩焉愕然看着瞬间变得干净的桌面，调整了一下表情，试探着问道：“小王爷找我什么事？”
赵卿言看看他，又看了眼冉浩煵，问道：“这几日你们切磋的结果如何？”
韩焉略加沉吟，如实作答：“我与冉侍卫的武功不在一个水平，切磋时总要顾及我的武功，处处留手。与其说是切磋，还不如说是帮我喂招……”
赵卿言目光落在冉浩煵身上，似笑非笑：“能和他切磋的人本也不多，只是不知道他，学没学会给别人喂招。”
韩焉微怔：“小王爷是指？”
赵卿言看见冉浩煵避开目光，了然的耸耸肩：“我当初随师父习武之时，让他帮我喂招，他险些在我身上插出几个窟窿。”
韩焉嘴角抽了抽，勉强忍住笑：“大约是出生入死多了，练就了一身躲闪的好本事，冉侍卫处处留手，我倒是没有受什么伤。挨了几拳，这几日的闪躲功夫倒是增长不少。”
赵卿言轻笑，道了声“那就好”，自一边拿起一块令牌：“三日后大赦，大内大牢、天牢释放的一部分人需要押送到城外再释放，这个差事你可以做吗？”
韩焉着实一怔：“这种差事，给我做？”
这虽然是他任职以来的第一次大赦，但他也知道这种差事向来是由刑部负责、枢密院监督的。就算枢密院会派人同行，也不应该轮到他。
赵卿言知道他的疑惑，特意解答：“押送犯人这一块的确不应该由你来负责，但枢密院的事，我还是能安排的。所以，我想让你和浩煵走一趟。”
韩焉回头看了一眼黑暗中默不作声的侍卫：“我倒是好说，他要怎么同去？”
“尾随。”赵卿言弯弯眼，眼角的笑意有些冷淡，“以浩煵的身手，一路跟随也不会被发觉。有他在，若有什么意外，也好有个对策。”
韩焉神情微动，已经清楚了他的意思，也不含糊：“需要我做什么，小王爷吩咐吧。”
赵卿言指指对面的椅子：“先坐吧。”坐直了一些。
冉浩煵走到门前，身手将门稍稍推开一些，从细小的缝隙向外看去。
韩焉将二人的动作看在眼中，知道此事的重要性，行了礼，依言坐下。
“知道冥谷吗？”赵卿言将参汤圈在掌心暖手，声音没有过多的变化，温柔平静之中，带着几丝漫不经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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