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声音不大,但这一番话说完,却引来了不少人的啧啧声。温纨听到议论声,只将唇角笑意加深了半分,暗自打量着摊主的神情。
摊主看向那些啧啧出声的人,忽然问道:“看你们服饰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吧?”
温纨含笑点头:“家父经商,只是商贾之家,有钱自然算,公子小姐大概称不上。”
摊主问道:“为何称不上?你家钱少吗?”
听到这般直白的问题,温纨不禁莞尔:“一非世家,二非书香门第,一身的铜臭味,算得上公子小姐吗?”
摊主笑:“你身后那些人都是想买我这只傀儡却被我拒绝之人。你既然是商人,自当知道买卖物品是为了什么。”
温纨开扇,眼角带笑:“天下的买卖这般多,所图之利也难一言以覆。但依在下拙见,买卖,大都是为钱物,也就是利益。再者,只为不负买卖之物。在下听闻江湖之上千金宝刀往往只卖一枚铜钱,便是不忍宝刀蒙尘,为其寻得一名良主,了却一桩心愿罢了。此等买卖,自非钱财可衡量。”
摊主问道:“你是良主吗?”
温纨摇头:“我不是,但我将来相赠的那位朋友,必为良主。”
摊主又问:“若是我在此等候,让你那位朋友亲自来买,他会来吗?”
“会。”温纨回答得迅速,却不敷衍,“阁下的这只傀儡,我相信他愿意千里奔行,以求此物。”
周围又起了一阵议论声,笑声鄙夷。
摊主闻声又笑:“你可知他们因何而笑?”
温纨面色从容,悠然回答:“一之笑,以为傀儡不过是江湖艺人卖艺糊口,以供有钱人一笑,好讨得几分赏钱的牵线木偶罢了,何以当得在下这般吹捧?二之笑,以为我此时便站在此处,有无那位朋友尚未可知,所以如此侃侃而谈,大抵只是一时欣喜,想要得到此物的藉口罢了。便是那位‘子虚乌有’的朋友确实存在,信了阁下在此等候的话,放弃眼前所爱,再让在下那位朋友千里前来,这等行为未免太过可笑。”
摊主问道:“那你又为何直言回答你的朋友会过来,不怕我真的不肯卖与你吗?”
温纨合拢折扇,翻腕以折扇虚点那只傀儡:“不负宝物,不欺巧匠。”
摊主沉默许久,将傀儡拿起,抬头看着这位买主:“你欲以何价买下此物?”
温纨道:“阁下开价便是。”
“你不怕我开出无边天价?”摊主眯眸,“若是这般,你还买吗?”
温纨轻笑,回答一如既往地迅速果断:“不买。”未等身后啧啧声再起,便继续说道:“此物有市无价,若以钱财购得,无论多少,那都不是它所值的价钱。既要择主而易,何必要开出天价?阁下若出天价,那便说明在下并非良主,在下自当知难而退。在下虽退,也是要恳请阁下等候数月,一见吾之好友再行决断。”
摊主再一次笑了,举起手,伸出三根手指:“回答我三个问题,若是不便见告可以不答,我再另外问一个,问够三个为止。”
温纨一点也不意外,微微颔首:“请。”
摊主眯眼笑笑:“你真的是商人吗?”
温纨道:“在下自幼随父亲经商,不过是请了先生读过几年诗书,又拜师练了些武功强身健体罢了。有家父相助,十数年商场翻滚,如今也算小有成就了。除去经商,在下怕是没有旁的会做了。”
摊主感叹:“如此谈吐,只为一介商贾,实在太过可惜。”
温纨道:“人为其所能而成珠玉,苦求泛泛天赋之荣光,最后不过瓦砾而已,有何乐哉?我为商,阁下为工。请问于阁下而言,可觉自身卑鄙(1)于士农?”
摊主大笑,起身而拜:“阁下称自己不过随先生读过几年诗书罢了,若非自谦,便是折煞了这天下学子啊。以阁下之才能,若是入仕拜官,又有何不可?”
“这算是第二问吗?”温纨悠然回礼,却是避而不答。
摊主微怔,继而笑道:“算作第二问也好。”
温纨略加沉吟,摇扇作答:“楚有神龟,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,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?(2)”
摊主抚掌而叹:“好一个泥涂曳尾,阁下志向,果非一般人可有。”
温纨道:“阁下谬赞,愧不敢当。左不过是保一家之安宁,一人之潇洒罢了,何来的志向?”微微一顿,抬手道:“还有一问,请。”
“那么,最后一问便问问我这傀儡最后的归宿吧。”摊主拾起傀儡,伸手给他,“我想知道,这傀儡于你那位朋友而言,重若何物?”
温纨略加沉吟,如实相告:“重若琴瑟,可冶情操,醉心其中,流连忘返。为更重之物可舍之,为把玩之物所不及。(3)”
摊主轻轻摩挲傀儡额头,然后再一次双手送出:“此物,卖与公子了。”
温纨亦是双手接过,躬身为礼:“多谢。”沉甸甸的,入手冰凉,有些怪异。若非那冰凉坚硬的触感,温纨甚至要以为这是真正的幼童。稍作打量,将傀儡收入袖中,低头向温绫微微一笑:“拿上你的木偶,走了。”
温绫一愣,看向摊主。摊主失笑:“不值钱的小玩意儿,能博美人一笑岂不妙哉?姑娘拿走无妨。”温绫怯怯一笑,小声说了些“多谢”,伸手拉住哥哥的袖子,随他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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