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觐然头都不带低的，已经推着车朝电梯间走去。
既然他都不看她，钟有时的目光便放肆了，好好地从这个有些诡异的角度看他。缎制的青果领泛着幽暗的光泽，衬得他那张脸格外冷峻。他的领结一丝不苟地系着，显得那么高高在上、不通情理。这行走的禁欲系范本，却推着如此接地气的推车，车里还坐着这么个搁手搭脚的她，而她还左手大蒜、右手青椒的，这画面实在是不太搭。
陆觐然的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——她已经目不转睛盯了他一路，他要继续假装无视到什么时候？
也不知道是被她的目光闹的，还是物业又调高了室温，陆觐然一进电梯，便觉得领口紧得使他有些呼吸困难。楼层一层一层地攀升，他抬手扯松了领结。此举可算是惊醒了钟有时，她也没料到自己竟会如此失神地看一个人，赶紧别开目光。
这电梯怎么感觉比平常慢那么多？钟有时看着电梯门上映照出的自己，有些不着边际地想。
终于电梯在一片沉默中抵达，钟有时连滚带爬地下了推车，这回倒是动作利索地帮忙把东西全搬进了家门，一点儿也不含糊。
他家储物间里还真是应有尽有，连烧烤架都足足两个。“去年宋栀带克雷泽回国，我们一帮人去野营过一次，这些都是那时候买的。你看看还能不能用？”陆觐然说。
提到宋栀和克雷泽，他竟然都没有丝毫异样的表情？钟有时那点儿八卦的小心思，可算被扼杀在了摇篮里。
钟有时算是认命了，自己可能天生就是来当苦工的。她在厨房穿完了肉串儿、青椒，抬头一瞧，他悠哉地往酒柜旁一站，身正条顺地在那儿开酒。那边厢，是葡萄美酒夜光杯；这边厢，是剥洋葱一把鼻涕一把泪。
钟有时可不是故意打断他装格调的，实在是鼻涕快流嘴里了：“快快快！帮我拿张纸巾。”陆觐然闻言，这才拿着纸巾盒过来。
她是一手洋葱味，碰哪儿都火辣辣，龇牙咧嘴地示意他帮自己擦鼻涕。陆觐然叹了口气，要不是见她鼻涕真的快流嘴里了，真的不愿意这么拿着纸巾过去帮她擦鼻涕。
“太不公平了，美差都是你干，苦活儿都是我来。”为了报复，钟有时就着他的手狠狠擤了擤鼻涕。见他瞬间嫌弃得直皱眉，钟有时一笑，眼角还挂着洋葱催出的泪，嘴角又挂起诡计得逞的笑，这画面甚是滑稽。
陆觐然心情甚好：“那咱们换换。”
钟有时欣喜得眼睛直接这么一瞪：“真？”
陆觐然点点头。
钟有时终于能心安理得地喝着红酒摆着盘，听着音乐翻着炭，别提多惬意。只是她有点儿怀疑，姓陆的手里正拿着的那颗洋葱，难道和她刚才拿的那个品种不同？不然，怎么她剥洋葱时就鼻涕眼泪齐飞，止都止不住；而他剥洋葱时，却和刚才开酒一样得心应手？穿着Anderson&Sheppard的定制西装剥洋葱，原来竟是这么赏心悦目的一件事。
等陆觐然串好了串儿准备上架烤，回头想问问炭生得怎样了，那位生炭师傅却明显喝嗨了，压根儿不搭理他。陆觐然只能端着这盘烤串儿，亲自上场了。
钟有时可算是彻底摆脱了苦工的命运，坐着等吃。不过，这一等可等了足足半小时。她觉得烤得差不多了就要上手，一下就被陆觐然打回：“再等等。”
钟有时忍不住仰天长叹，想吃个烤串儿，怎么就这么难？
或许更有资格仰天长叹的应该是陆觐然，想安静烤个串儿怎么就这么难？
女人的嘴啊，原来真的可以一刻都不停。
“熟了没？”
“还没熟啊？”
“这个半生也可以吃的吧？”
“我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啊？”
“真的要饿死了，大哥！”
“啊！什么时候才能……”
钟有时话还没说完，就被塞了一嘴牛肉。
陆觐然把烤架上的串儿翻面的同时，瞥她一眼，见她已经满意地大嚼特嚼起来——总算是堵住她的嘴了。失而复得的安静之中，陆觐然从一旁的铁盘上夹起一块晾凉了的牛肉，尝一口，味道不错。
钟有时也给出了高度评价：“味道真不错，以后你要是破产了，真的可以去卖烤串儿，相信我，你很有这方面的天赋……”
陆觐然眉都不抬，夹起一块牛肉塞过去，二度堵住她的嘴。
这是一个难得月朗星稀的夜。
夜风一刻不停，驱散了雾霾，天空深蓝如暮，深夜的楼道里安静极了，空无一物的推车孤零零地停在门外。整所公寓里，只有这么一扇窗，灯光不知不觉亮至深夜。
即便落地窗开着一半透风，西厨里依旧弥漫着一股木炭裹挟的肉香。酒过三巡，竹签子散了一桌，她真把红酒当啤酒在喝，瓶瓶罐罐落了一地。
陆觐然的酒量不好不坏，此刻已有三分醉意。钟有时喝得比他还多，毕竟他还在忙着的时候，她就已经开喝了。
“说真的，我……”她打了个酒嗝儿。
陆觐然洗耳恭听，总觉得她要发表什么高见，神情虽然是醉的，却明显又透着一丝郑重。
“我很谢谢你。你知道吗？我……已经……已经……”
得，话都说不清了。陆觐然给她递了一串儿，希望她别说话了，这支支吾吾的听着太磨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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